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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廣州文藝》2024年第9期 | 菡萏:家族往事一
    來源:《廣州文藝》2024年第9期 | 菡萏  2024年10月08日08:03

    大姑從柜中,拎出那雙白底黑幫,兩排烏眼,穿插著鞋帶的男士棉鞋時,爺并沒驚慌,只是像個受氣的小學生,低頭默不作聲。

    鞋,原本靜靜地躺在柜子一隅。柜是橫臥的大柜,兩米多長,很鄉(xiāng)土的朱紅色,漆著花飾。這種柜在東北很常見,幾乎家家都有,融匯了俄羅斯、日本與本土風格。上開蓋,像兩口箱子并在一起。隔幾年上一道漆,畫師又描又繪,那時的手藝人都是藝術(shù)人,不用打草稿,花鳥魚蟲活靈活現(xiàn)。用舊了,便有了古意。

    大姑舉著問:“這是誰做的?”

    二姑道:“人家哄你錢的!”

    老姑提出奶的骨灰盒:“你對得起我媽嗎?”

    也就是那天,我知道奶的骨灰一直存放在那口畫柜里。她走了十多年,一刻都不曾離開這個家,只是換種形式與親人們在一起。

    三個姑很激動,也很囂張,站在地中間連珠炮似的對爺開火。爺很木訥,也很愧疚,批斗會持續(xù)很久。那雙嶄新沒上過腳的手工棉鞋,被二姑拿到院子里,用斧頭狠命地剁成幾截,碎屑飛出去好遠。

    做鞋的老太太姓于,與爺家隔條胡同,抄近路兩分鐘即到。兩人戀情持續(xù)多久,沒人知道。能一針一線,打袼褙、納鞋底、上幫,整個過程足夠瑣碎,也足夠漫長,況且是個老人。

    對那個老太太,我沒啥印象,也談不上喜歡,和姑們觀點一致。好好的家,多出一個陌生人,爺?shù)膼郾环肿撸瑒e扭而無法接受。那段時間,爺行蹤詭秘,每晚既沒去張聾子家下棋,也沒去老楊家喝茶。二姑、老姑偵察許久,方發(fā)現(xiàn)蹊蹺。

    我們仨借著月光偷偷摸去。單獨的小院,木門一推就開了。院內(nèi)靜悄悄,從窗戶灑出微弱昏黃的光。三個人貼著墻根,慢慢移向窗口。月色清冷,深灰的云層飄浮在夜空,沒現(xiàn)代化建筑的當時,那樣的小院恍若四通八達的古村居。

    二姑身穿赭褐色線綈棉襖,嘴巴嘎巴著,用手指了指。我側(cè)頭探腦,爺四平八穩(wěn),盤腿坐在簡陋的土炕上。室內(nèi)幽暗,看不清物件。老太太也盤腿對坐著,兩個人很有儀式感。

    我們仨鬼鬼祟祟返回,站在燈下,研究半天,最后由我單獨再去。我抄著手,拐過巷子,理直氣壯,急匆匆到那兒。在窗外“當當”兩下,喊聲:“爺,來客了。”便轉(zhuǎn)身往回走。爺起身,背著手,撅嗒撅嗒跟在我身后。那年,我十歲,并不怕爺。他對我總是笑瞇瞇的,疼我,從不舍得責備我,凡我做的事,都正確。對兩個姑,卻不一樣,二十多歲的人,還挨他的皮帶。

    無法評價他的暴躁與和藹、善良與自私。但姑們愛他,一說起咱爹,滿口自豪。多年后,在北京前門一家簡陋的小旅店,我說起爺用皮帶“啪啪”打她們。二姑笑著說,那日子咋過的;說起那個老于太太,奶四十二歲就走了,爺?shù)墓聠温淠约拔覀兊淖龇āH说纳挥幸淮危瑺斢袡?quán)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三個姑默然不語。生活教會我們許多,但當時,那種事是遭人非議的,所以爺?shù)驼{(diào)。只要晚上爺不在,兩個姑便說,到老于太太那兒把你爺叫回來。爺便乖乖地跟我回家,她們不敢去叫,怕爺發(fā)脾氣,直到發(fā)現(xiàn)箱子里的定情物——那雙黑色燈芯絨棉鞋,兩個姑才去鐵道南把出嫁的大姑喊回來,有了這場暴風驟雨的批斗。

    過后,老于太太來找爺,端來一盆土雞蛋。被二姑連盆帶蛋一起揚到院子里。那個磨得锃亮、略帶坑洼的銀白鋁盆在雪地里,哐啷一聲,滾出去好遠,蛋殼蛋液碎了一地。

    爺家的房是一九六九年蓋的,原來的房是當?shù)模髞沓闪怂喇敗=W時,被征了去,另給了地號,賠了一百二十元錢。再早的房早沒了。爺手松,有多少錢,花多少。爸單位鬧政治運動,他回去建了房。俄國人走后,留下不少爛石頭圍子。爸到鐵道南一塊塊撬下來,再蝸牛樣一塊塊背回家。三間瓦房,砌有一米多高的石頭墻,三開扇雙層大玻璃,亮堂堂。左右出場很大,廊下抹地坪。斜對面蓋了三間倉房,一到春節(jié),貼上物資滿倉的紅紙。院子很大,前面是園子,種著海棠、櫻桃、指甲花、蔬菜等。用木柵欄圍起。木頭大門,在胡同最里面。

    建房花了一千多元錢,爸媽用光所有積蓄,借了不少。姥姥家的七十元錢沒還。姥爺和雙胞胎舅舅幫著蓋了八個月,每日清早趕著馬車來。姥爺是個倔強的鄉(xiāng)村小老頭,黑棉襖黑棉褲,戴頂棕色氈帽,打著綁腿,捆著腰帶,唇上黑黑的胡子像排刷子。一擺手,說不要了就不要了。爸說,過后還了;媽說,哪有,我爹就沒要。爸說,那也用別的形式給了。媽腆著肚子,懷著弟,給工人們做飯。余下的債,爸帶到單位。屋落成后,媽抱著我也去了黃沙滾滾的風陵渡。

    鐵路單位永遠是戰(zhàn)斗勞作的場景,有了倆弟后,媽連背帶抱帶牽,把我們弄到工地。在石堆旁鋪個小被,讓我們坐上面。北風呼嘯,吹著她柔軟的發(fā)絲,她在旁打石碴——把一塊塊大石頭敲碎,變成大小均勻的路基石。大石頭,放炮,炸山獲取。若在中原,由火車運來,所以叫卸貨車皮。那些石頭很大,得用撬棍別。打好的石碴,堆成平平整整的方堆,待爸他們來量,多少方付多少錢。我三四歲,站在旁邊,就知道線松點,媽就多掙點。不做,就沒得。

    在最早的鐵路建設中,每塊路基石都是人工打出來的。

    待我八歲,回到老家。老家的情景自是繁榮,甚至是繁花似錦的。

    爺喜歡我,把我留下。

    那樣的日子足可以夸耀。爺種了幾窗臺花,茉莉、玫瑰、君子蘭。爺放一盆紫紅月季在柵欄旁,下瓢潑大雨也不往回收,聲稱要驗證它的堅強性。我和爺站在窗玻璃后靜靜觀察,又慌不擇路冒雨去救,結(jié)果花被活活打死。爺蹲那兒,久久不語,擺弄著殘枝,我彎腰立在他身后。

    爺買回兩只長著螺旋犄角肥坨坨的老綿羊,一天到晚咩咩咩。又買回一大摞比磨盤還大的豆餅,掰碎或上籠蒸,用鍘刀一片一片切著喂。抑或拿著柔軟的細鞭,趕到很遠的鐵道邊吃草。荒野無聲,他獨自坐在廢棄的鐵軌上。夕陽西下,紅紅一片,幾枝凄涼的狗尾巴花,孤獨搖曳著。

    晚飯時,他慢吞吞趕著羊回來,出現(xiàn)在狹窄的胡同口。

    夏天,爺說羊熱了,得脫衣服,便請來剪羊毛的,貼著羊皮推。一個卷一個卷的羊毛像厚實的云朵紛紛墜落,灰黑的外表下,竟如此潔白。羊立馬瘦了,再一個小卷一個小卷往外長。羊毛堆在倉房,等販子來換錢。

    爺喜歡動物,凡動物都喜歡,不計成本,沒名目地喜歡。

    爸兒時,爺還喂過豬,不止一頭,十幾頭。爸和小伙伴騎著最大的大老黑,滿院跑。爸的三叔專門給爺放豬,啰啰啰,在城市很壯觀。喂兔子,吃光家里所有糧食。

    有我們后,爺養(yǎng)了一只大公雞,四五歲小孩那么高。紅冠子,威風凜凜,飛墻上樹,是只看家雞。大姑兒子的臉被叨了一條血口子,現(xiàn)今五十歲的人,還留有疤。爸媽帶著我和大弟回去,大弟笨,軟骨癥,兩歲多才會走路,蹣跚著走不快,公雞不識小主人,追著按在地下叨。爺喜歡大孫子,一氣之下,把公雞宰了。大姑說爺偏心,外孫子就不是孫子啦。

    兒時,陪爺看電影,一老一小,并排走在馬路上,厚厚的冰。爺穿件快到腳踝的皮袍子,戴頂皮帽,雪白的山羊胡子,個子高高的。皮帽子像鍋爐的頂,帽耳朵翻過來,露出雪白的羊羔毛。爺?shù)暮蛹y絲不亂,要用木梳梳。洗臉時戴一個套,掉一根,都心疼。

    路燈裊裊,那樣的冬夜異常寂寞。我邊走邊仰臉看他呼哧呼哧喘粗氣,胸前的衣服像小山包起伏著,白霧從他口中彌漫開來。

    “瞧,這是我大孫女,聰明著呢。”走哪兒,他都如是說。兒時貪玩,跳橡皮筋、打沙包、攢嘎拉哈,晚上和老姑冒雪跑文化宮。凌晨四點想起作業(yè),揉著眼喊爺。爺開燈,披衣坐起,把兩個姑喚醒,沏茶倒水。窗外雪皚皚,我趴在被窩里邊寫邊睡,鉛筆在本子上亂戳。老姑在地下急得團團轉(zhuǎn),哈欠連連,一迭聲問著,完了沒?

    爺喝茶,得有人專門續(xù)水。

    第二天,放學回家,爺與棋友慢條斯理挪著棋子,說,我大孫女的字,那寫得叫龍飛鳳舞,閉著眼都能把作業(yè)做完。

    爺盤腿坐炕上,看《參考消息》,談論著遙遠的米(美)國。室內(nèi)溫暖如春,兩個姑打開暖氣包的水龍頭,“嘩嘩”放水出來洗頭,霧綽綽。二姑拎著水淋淋的頭發(fā),抬臉說著什么。我往爐上方的水箱加水、發(fā)爐子,干些力所能及的活。一對漂亮的“白玉”,在籠中溫柔懷孕,產(chǎn)下四個寶寶。爺讓老姑打來一盆清水,把四個鳥蛋放水中。若轉(zhuǎn),便是活的;不轉(zhuǎn),便死了。兩個孩子健康長大,是混血兒,黃綠羽毛,帶著它爸媽漂亮的胎記。

    爺和姑支上面板,做油茶面。面粉炒黃,用細篩子篩勻,拌上糖、香油、炸熟的芝麻。柔軟細滑,香噴噴。再用牛皮紙袋封好,喝時,沏上一杯。

    也做鳥食。上好的小米,打上雞蛋,拌勻,上籠蒸。曬干后似石頭,再碾碎,還原成小米顆粒。黃悠悠,一粒粒似金子。

    籠里高低錯落放著三個核桃大小的白瓷杯,一個盛水,一個放煮熟的蛋黃,一個放小米。上午九點,爺穿著袍子,提著籠子出去遛鳥。籠外用藍布做一個套,上圈口是松緊的,下口敞開。

    那樣的生活,很像日子。

    冬天,爺坐在狼皮褥子上,接待賓朋。家里有個玉蟾蜍,爺放在被窩子里,摩挲得油亮。每刮一下,“呱”的一聲。

    寫字臺上擺著一對鏤花雙耳瓶、銅臺燈,粉紅梳妝鏡是爸媽結(jié)婚時的,還有一個調(diào)波段的紅波牌收音機大匣子。

    二姑二十七歲了,給自己準備了嫁妝,緞子背面,棗紅色燈芯絨褥面,龍鳳呈祥,大朵大朵的牡丹。每次來客,都要打開,華麗麗鋪一床;或兩個人抻著,贊賞一番,再小心翼翼疊好,放進炕柜。炕柜也叫琴柜,琴即寢,由寢柜演繹。柜上碼放著被子褥子。琴柜很大,夏天我躺在上面看書。東北的臥房便是客廳,外屋等同江南人家的堂屋。屬序曲,進屋方是正禮,而炕是最尊貴的位置。有身份的人方上炕,小輩坐椅子上,這在《紅樓夢》里多有體現(xiàn)。可窺見東北人易接近的性格,南方人則含蓄多了,臥房很難對外敞開。物資緊俏,二姑在百貨商店上班,近水樓臺先得月。

    爺半夜管她要生活費,她不給,每月十五元錢。

    “平咋不給?不也白吃白喝。”

    “平還沒工作。”

    “她有爸媽。”

    我迷迷糊糊,被二姑拎起,惺忪著眼,不知咋回事。寫信,管你爸媽要錢要糧票。二姑憤然道。爺打了她。

    白天,我脫下他們給我買的衣服,翻出媽寄來的紅格子衣褲。癡癡地踩著小板凳,踮腳去看寫字臺上方鏡框里爸媽的照片。爸媽抱著我和大弟,在北京新大非照的,上面寫著無限熱愛毛主席。媽梳著兩根小辮,垂至肩頭,白襯衣很干凈。爸,灰褐色襯衣,兩個人都瘦。

    我巴巴地看著,想著自己也有爸媽,只是很陌生。這一想,忽悲哀起來。

    鏡框里還有奶和大伯大娘的照片。奶長得不好看。大伯大娘肩并肩,大娘眉目清秀,漂亮的丹鳳眼,一條緞子絲巾在右下頜打著花結(jié)。媽說像古蘭丹姆。

    “咱哪個嫂子好看?”

    “當然咱大嫂。”

    “你媽敗家,不會過。上街買塊布,尋思都不尋思,一剪子下去,不是胳膊瘦了,就是前后襟短了。”一個姑看著我說。

    “二嫂是農(nóng)村的,咋配咱哥。咱哥多聰明,學習好。不娶她,就好了。”

    “可不是,有年人給咱哥介紹個老師。”

    “那咋沒成呢?”

    “誰知道了。”

    “那也不行。咱哥要是找個城市的,那就沒平了。”一個姑疑惑道。

    一個不答。稍后遲疑道:“還不是會有孩子。”

    “那也不是平呀!”

    無事的夜晚,我們仨坐在一起,討論著爸的婚姻和我那個在遙遠地方吃苦耐勞的媽。我甚至私下研究爸不娶媽,到底有沒有我的問題。

    我現(xiàn)在喜歡鄉(xiāng)下,連空氣都是金貴的。那時不,鄉(xiāng)下,一個可恥的名詞。

    在老家待的幾年,我對媽是淡漠的,甚至瞧不起。看著她帶兩個弟回來,竟無限悲愴。瘦瘦小小的女人,穿件肥大的大衣,一點也撐不起來。樸素的短發(fā),見人時,下意識往后攏一下。下著鵝毛大雪,趕回娘家看她媽。我不大叫她媽,她想和我說話,我也不太理。

    倆弟在炕上玩氣球,穿著一模一樣,笨笨的棉襖棉褲,罩著灰色小立領(lǐng)中山裝新衣褲。領(lǐng)口綴著紅領(lǐng)章,仰臉蹦著推氣球,紅氣球在空中一飛一飛。

    爸媽是早上五點多走的,領(lǐng)著倆弟。外面漆黑,我半夜起來穿好衣服,又躺下,想著要不要去送他們。最后還是犟著沒起。兩個姑去送。我蒙著被子,聽著“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外屋哐當一聲關(guān)了門,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淚。

    媽來信問,平長多高了,想家不?三年級的學生了,該給家來封信,寄張照片了。

    二姑領(lǐng)我到鐵道南照相館拍了照。斜身,淺黃碎花上衣。兩根辮子窩起來,扎著頭綾子,齜著牙,笑得燦爛。細長的照片,四周壓成鋸齒花。

    信咋寫?我問。

    你想家不?我說不想。那就寫不想。

    媽拿著信哭,說我不想他們。

    他們再回來,家里只有我和媽時,很尷尬。她問我在這兒好嗎?我扭捏著說好,提起錢和糧票,又淚水漣漣,忙用手背去擦。媽把大姑喊回來開家庭會議,說了奶的醫(yī)藥費和做房子的債。奶在鐵路醫(yī)院住了六年院,醫(yī)藥費報銷一半,另一半轉(zhuǎn)到爸單位,在爸每月工資里扣,有一千多元錢。媽結(jié)婚時,并不知曉這筆債。做房子,又欠了七八百。

    媽說了在外的艱難,還不清的債,還有倆弟要養(yǎng),每年長途跋涉往家返。走時,多少放點。空氣沉悶,他們默不作聲。

    我又想起姑們給我梳頭、做飯、洗衣的場景,也算給我當了四年的媽。

    小學五年級,我回到鐵路單位。爸媽在北京給我買了新衣服,不知誰花十元錢,給我買了一枚戒指,黃箍子,鑲著紅寶石,我戴在手上。兩個弟寄放在鄰居家,聽說爸媽回來,瘋跑著來接。渾身是土,膝蓋竟有補丁。他們不理我,說我是資產(chǎn)階級小姐。

    二姑小姑相繼嫁人。我初一那年暑期,爺有信來,要賣房。房子原來就賣了半間,不知爺咋動的心,那家給了一千五百元錢。做婚房,半間肯定不夠,人家要的是這塊地,旁邊接出一間,另蓋了廚房,還有很大出場。門前院子,劃走一部分。兩家走一個大門,爺?shù)拇箝T。

    結(jié)婚那天,噼噼啪啪,借爺這邊待客。我哭鬧著要出去玩,不看家。老姑趕著去約會,我倆犟著吵起來,我胸前掛把鑰匙,坐在地上,號啕起來。

    爺開始后悔。好好的院子,多出一戶人家,房子不再成形。又怕爸埋怨他,調(diào)轉(zhuǎn)回來不夠住,遂買回一大堆木料,堆在房山,準備在鐵道南再蓋一所房。

    這次是全賣。我們?nèi)一氐綎|北那座小城。二姑剛生了孩子,戴著白帽子坐在炕上,她已從百貨公司調(diào)到長春乘務段。二姑父單位在紅旗街給他們分了一間偏廈子。

    大人的事,我不太明白,也許爺覺得自己過太孤單,或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慣了,故這個家要賣掉。不明白爸帶我們回去的原因,是商量,還是阻止。若干年后,我問過爸,為什么市中心好好的院子說賣就賣了?爸說,爺做啥,他都同意。對爺說,那是他的房,想賣就賣。

    那些漂亮的青花大盤、淡綠蟾蜍頭石蒜臼子、紫紅寫字臺、大柜,還有堆積如山的木料,用板車一車車推往道南大姑家。幾個大人,奮力在前,我跟在后。過鐵道時,紅白欄桿放下來,路上滿是煤屑。灰灰的天,火車轟隆隆。

    這個城市以鐵路為界,分道南、道北兩部分。天橋很高,交叉的黑色鐵質(zhì)護欄,像電影里的卡桑德拉大橋。俄國人修的,適合舊時代,提藤條箱的人走來走去。大姑家住的尖頂黃房子,也是俄國人修的。有個大院子,種了一大片油綠的玉米。

    房子清空,家徒四壁。不斷有山東老鄉(xiāng),過來噓寒問暖。爺抱拳作揖。大家邊收拾東西,邊迎來送往,忙亂中有種喜慶且悲涼的氣氛。有個盲人,打著蓮花落,摸進院。大家揮手讓他走。爺招手讓他回來,說,給我大孫女算一卦。不知盲人嘟嘟囔囔說了些啥,爺很落寞。他巴望著我以后有出息,能上大學。人家說一元錢,爺掏出兩元錢,一個姑上前阻止。他隔著姑,舉著票子左突右沖,執(zhí)意遞到盲人手中,再拱手作別。

    姑甩手走開。

    爸和弟趕著羊,送到二十里外二姑父農(nóng)村的家。爺不舍,蹲著撫摸著最小的羊羔。羊依偎著他,伸出粉嫩的舌頭,一下下舔著爺?shù)氖帧Q蛞哑甙酥唬瑑叭灰恍£牐v騰,搖晃著肥碩的身體。頭羊彎著粗糲的角,走了,又折回來。爺揚了揚手。

    不記得我們是怎樣離開那所充滿溫馨記憶的房子,上的火車。最后的一眼,是否充滿惆悵。在長春大舅、姨媽,以及二姑的新家逗留數(shù)日,開始往鐵路返。

    總之,爺?shù)募覜]了。

    火車即將開動時,二姑跳上列車,在車廂連接處,拉著我的手低聲道:“平,以后,爺去你家,記住,誰對你爺不好,你都不能。你爺最疼你,不能讓他白疼。”她說時,淚流滿面。我抱著茶杯雞啄碎米,一個勁點頭,眼淚一顆顆往杯中落。

    房子賣了五千五百元錢,當時的大數(shù)目。爺說,誰對他好,就給誰家過生活。爸媽一分錢沒要,媽存有私心,接了錢就要養(yǎng)老。媽說爺不好伺候,那日子沒法過,寧可自己拉架子車。

    爺暫住在長春二姑家,八平方米小屋,做飯也在里面。二姑兩口子睡折疊沙發(fā),中間擋個簾子,爺和他們的孩子睡床上。

    對于享受慣了的爺,那種日子也許并不理想。

    再次見爺,已是初二寒假,幾個月工夫,像隔了許多年。爺已住在山東大伯家。爸帶我途經(jīng)徐州,深夜至那兒。清冷的公交站臺,我和爸跺著腳,等待第一班早班車的到來。大伯是否去接,已然忘記。冬天,沒有雪。天不亮,經(jīng)過崗亭拿槍士兵的盤問,夾著一股寒氣,敲開了二樓大伯家的房門。

    開門的竟是大姑,室內(nèi)燈光雪亮。有點像天方夜譚,她怎么會在這兒?我百思不得其解,驚喜且開心。人小,對地理位置尚模糊,像天涯。

    后來得知,爺在此之前,走失過一次。或許言語不合,或許爺生了悶氣,提著鳥籠子去了泰山。無人知曉他坐的哪班車,懷著怎樣的心情,一個人瞅著窗外嘩嘩流淌的樹木來到泰安車站,再輾轉(zhuǎn)泰山腳下,一步步登上玉皇頂。用了七天時間完成了一次無人知曉的出游,然后悄無聲息下榻在市里的一家賓館。

    大伯家家翻宅亂,全院士兵和工作人員出動,找遍整個城市。連著幾夜沒消息,不得不拍電報回東北和給我們家。

    就在大伯焦頭爛額、極度失望之際,有電話進來。工作人員拿起聽筒,對方指名道姓找大伯。工作人員道,首長,電話,態(tài)度挺橫。大伯正心煩,接過話筒沒好氣道,找誰?你!對方簡潔有力。你是誰?我是你爹。大伯想,這人不僅橫,還罵人,正想發(fā)作,一拍腦門,哎呀呀!可不就是自己要找的爹。問明地址,連忙叫車去了賓館。

    服務員說,老爺子已在這兒住了兩天,可有派了,進門,非要一間朝陽的房,讓把鳥籠子沖太陽掛好,那鳥叫得可歡實。服務員拉開抽屜,引大伯看,一抽屜的錢。服務員說:“買飯,我們自己拿;剩下的錢,放回抽屜,老爺子看都不看。”那些錢,應是爺賣房的錢。

    戰(zhàn)士提著鳥籠,大伯跟在爺身后往外走,搓著手道:“都以為您丟了,讓我們好一頓找。”爺背著手,頭也不回哼道:“到了聯(lián)合國,我也不會丟。”

    我們?nèi)ズ螅謫挝挥惺拢斕炀突亓恕D菚r大干快上,熱氣騰騰修隴海復線,職工家屬,日夜加班,半夜還要扎鋼筋、倒預制板。爸做材料,通宵達旦在燈下趕報表,噼里啪啦打算盤。與此同時,大姑也走了。爺留我,大伯大娘也留。爸說,二十天后,他來接。

    兩室一廳的房,我和堂妹住一間,大娘一間。屋外走廊一大間,擺著三張單人床,住著爺、大伯和堂弟。大伯常開會,不落家。堂弟比我小一歲,那年讀初一。他媽讓他去開水房打開水,順便帶幾個饅頭。不知為什么,他提著壺在樓下,指名道姓,扯著脖子跳腳罵他媽。大娘在屋里急得團團轉(zhuǎn),嘟囔著這孩子咋就這么不聽話,并沒別的舉措予以制止。只等兒子罵夠了,才消停。

    我?guī)退溩樱:琊W的。她夸我會做事,說,有這樣的女兒該多好。又問我會不會踩縫紉機,我說可以試一下。見過媽一夜夜“突突”地給我們做衣服,換線梭子、上皮帶,也見過爸修理,并非什么難事。我果真上縫紉機,“嗒嗒嗒”,給她跑了兩雙鞋墊。大娘很開心。她的房永遠鎖著,是掛鎖,有潔癖,兒子女兒也不讓進。一天到晚戴著白帽子,拿著雞毛撣子,打掃灰塵。縫紉機放在她臥室,只是個擺設。房里陳設簡單,無非山東粗布藍條被單被褥,外帶幾個柜子。大娘是朝鮮族人,人漂亮,白凈細致,大伯當年為追她,下了不少功夫。大伯在珍寶島戰(zhàn)役中立過功,駐扎延邊時,已是一名年輕軍官。看上大娘的清秀,鍥而不舍地給人家挑水做飯。部隊臨開拔,他裝哭,感動了兩條大辮子大娘的爹。結(jié)婚后,大娘隨了軍。

    那些日子,大娘把我當成知心人,邊包餃子,邊述說她結(jié)婚時的一窮二白,沒借到老人光,孩子如何自己帶,如何生病,如何上幼兒園。不知誰寄來一件毛背心,幾種舊毛線織的云云。說老爺子喜歡我們家,我在東北讀了四年書。我至今記得,她說話時的委屈神態(tài)。她是個好人,溫柔有教養(yǎng)。但若看到媽是如何把我們養(yǎng)大的,如何做事,便會明白啥叫不易。天下的媳婦幾乎都一樣,多少年說著同樣的話,挑著同樣的理。她不知道我們沒幼兒園上,上學條件差。新工地沒建好,舊工地還沒撤,常放鴨子,處于真空狀態(tài)。先到地方學校讀兩天,等一年半載建好,功課早耽誤了。這也是我回爺家讀書的原因。

    有一次,大伯到鄭州開會,途經(jīng)夏邑,下了車。見媽干的活,紅了眼圈。說媽太苦了,是老崔家的功臣。三個孩子教育得好,太匆忙,沒給媽買個金戒指。也許覺得,老崔家欠媽一個戒指,黃金是對一個媳婦品質(zhì)最好的承認。那件毛背心,我懷疑是媽織的,阿爾巴尼亞針,我也有一件,人都說漂亮。媽說她沒織,自己窮,十多年沒和人家來往。

    大娘倒是真心待我,見過的不多幾面,曾冒著烈日,騎自行車給我買過一件果綠色柔姿紗上衣。親切地喚著平,平。怠慢幾個姑,有個姑父從東北風塵仆仆到那兒,她正在廚房切菜,聽到敲門聲,開門拿著刀,胳膊撐在門框,說你哥開會去了,便關(guān)了門。

    姑父瞅著門發(fā)愣,轉(zhuǎn)頭去了旅店,又轉(zhuǎn)頭回了東北。

    她和爺不大講話,但也不可能拌嘴。爺更不會,多半待在自己房中。我在時,見爺自己弄盆水,蹲在地,悶不作聲揉著衣;或像根柱子,一動不動望著窗外,一站就是一上午。窗外除了蒼灰的天、冬日枯枝在寒風里瑟瑟發(fā)抖和幾個新兵在雪地里來回機械地邁著正步,什么都沒有。

    爺有氣場,頂天立地。

    大伯家鋪著白瓷磚,廁所里放著蘋果,海鮮一麻袋一麻袋總有士兵扛來。二樓走廊對面是放映廳,一天到晚,國內(nèi)外電影不斷。其他房間燈火輝煌,打乒乓球、打臺球、下象棋的,豐富多彩。

    那樣的生活真不錯,如果爺能在那兒安靜地待下去。

    他家有兩臺洗衣機,大娘和堂妹一臺,堂妹那時還小,上小學一年級,大娘只給堂妹洗。大伯和堂弟一臺,大伯領(lǐng)口油膩的白襯衣,搭在爺房間的椅背上,一搭許多天。大娘說,讓大伯自己洗,鍛煉身體。

    暖氣太熱,我喉嚨疼,爺慌了,非叫大伯帶我去看。

    不知為什么,大伯從濟南開會回來,在廚房和大娘吵了起來,不知是做飯做晚了,還是有什么不對。大伯先發(fā)的火,大娘回了嘴。大伯把黑炒鍋哐啷一聲,扔在地。

    大娘把自己反鎖進臥室,三天沒吃飯,用絕食抗議。大伯讓我去喊,我端著飯,沒敲開。晚上,大家睡下后,大伯在門外,低聲下氣喊著桂槿,桂槿!央求著開門,屋里一點動靜都沒有。那幾天的飯是從食堂端的,還是大伯做的,已記不得,總之家里靜悄悄。后來大娘單位來了幾個人,把門敲開,在里面低低勸著。

    爸并沒來接我,我已很想家,瞅著窗外吧嗒吧嗒掉眼淚。爺來回踱著步,忽然要走,不容分說,說走就走,刻不容緩。

    小車子直接開到站臺,戰(zhàn)士沒買到票,和列車員說,上車補。我和爺站在擁擠的走廊和大伯揮手。隨著列車開動,大伯穿著軍裝的身影漸漸倒退。

    到餐車補了票。到濟南,有臥鋪騰出來,爺說買一張臥鋪票。我說別買了,九個小時,站一站就到了。爺說他站不起。一九八二年,爺七十歲,瘦高,長臉,雪白的胡子,腰板直直的,穿著腋下系扣的黑棉袍。羊羔毛里子,爺?shù)囊路芰⑵饋怼?/p>

    臥鋪票十元錢,車廂寬松。我和爺對坐在小窗前,瞅著窗外冬季沃野千里的枯槁景象,對爺說,家里條件差,不能和大伯家比,只一間半房,會受苦。爺說不怕,也許他覺得二兒子家再差都是好的。到徐州站,停車十五分鐘,他非要給我買火腿腸。我不讓,他氣喘吁吁跑下車。我隔著窗玻璃,看他在站臺上,往相反的方向跑去。我到車門口等他。不大一會兒,他抱了一大包火腿腸,一級級踩著踏板往上爬。十五元錢的,他放到小桌上,胸口起伏,喘著粗氣。

    天黑了,他讓我睡,自己坐著。然后一老一小,靠著打通腿。黑黑的車廂里,外面照進來的光明明滅滅,火車呼咚咚,又無聲無息。半夜到的碭山,在那個寒冷狹小的候車室,爺急切地來回踱著步,問還有多遠。也許寒冷,也許他太向往我們家。

    倒了一列慢車,到夏邑已是凌晨兩點多。我領(lǐng)著他走在寂靜無人的土路上,撲騰撲騰的腳步,像走在真空中,快而興奮。約二十分鐘,進的家屬院,一家挨一家的平房,靜悄悄。中間是條寬路,水泥電桿燃著兩盞斗笠狀綠鐵皮路燈,于寒夜,散發(fā)著幽冷的光。

    我把爺帶了回來。

    爸媽開的門,異常驚訝。若干年后,我問過爸,那次是想把爺接到咱家嗎?他說沒那打算,鐵路單位流動,不穩(wěn)定。

    爺站在地中間,環(huán)顧四周,說,這不是過得挺好的嗎!媽干凈,爸講究,家里纖塵不染,寫字臺、五斗櫥、沙發(fā)、墻上的字畫,還是齊全的。兩把靠背椅,媽用雪白的布做的套,接縫處滾著牙子。沙發(fā)是自己打的,買的彈簧,包的粗帆布,帆布上的套子也掐著荷葉邊。紅磚鋪地。爸媽把大床騰出來給爺住,他倆在倉房支了張小床,做飯也在那兒。我和倆弟住小屋。

    第二天,爺掏出九百元錢給媽。媽沒要。

    爺像小孩,過得不亦樂乎,趴地下,和一群孩子扇啪嘰、彈溜溜、挖坑,一身土一身泥;或背著手閑逛,到市場買回一對畫眉,掛棚下,嘰嘰啾啾,叫得左鄰右舍春意盎然。又想到鳥之苦,囿于鳥籠,每天上午訓練放飛。鳥不回,他發(fā)動一家屬院小朋友幫著找。許諾一人一張電影票,院里滿是歡騰奔跑的腳步聲。日頭暗了,鳥還未歸,孩子們被家長叫回去吃飯。天色清冷,爺仰頭癡癡地望著,想往回走,又躑躅著停下。鳥是自己回來的,在天沒完全黑透,爺即將進屋之時,撲棱棱,一個猛子扎向窗戶,掉落在地。它那么急切,也許在曠野玩瘋了,但識家,在密密麻麻、一模一樣的紅磚瓦房中,能一眼認出。

    第二天,爺爺領(lǐng)著一二十個孩子,提籠架鳥,到車站旁的影院看電影。小弟白愣著眼睛,嘟囔著,錢都給別人花了。

    春節(jié),媽給爺買了新秋衣新秋褲。爺買了一堆小炮,放在火墻上,半夜火星四濺,噼噼啪啪,驚擾了全家的夢。

    好景不長,一天聽到媽在倉房嚶嚶地哭。繼而把門插起,爸媽在里面低聲吵架,又“噗噗噗”地扭打在一起。因為爺。具體原因,不知為什么。也許太知道媽的苦和對這個家的付出,我站在門口,抹眼淚,提著爐鉤子,想進去幫媽,被鄰居攔下。鄰居拍著門喊爸媽的名字,門是媽插的。弟若是被別人欺負,我也會抹眼淚,但真的加入戰(zhàn)爭,卻很難。

    我在商丘市住校,星期天回家,心里不免怨爺。也許因為伙食,也許言語。爸是孝子,自爺來后,每天給爺打洗臉水、洗腳水,水溫試好,端至床邊。站旁伺候完,再端著倒掉。

    爸平日不做家務,即便下班,也是一杯清茶、一張報紙,搬個板凳坐在門口,等媽扛著鐵鍬回來做飯。家里洗涮,爺和我們換下的臟衣服,都是媽用手工一樣樣完成的。

    媽常半夜卸火車皮,抓鬮,兩人一節(jié),誰先卸完誰回家。關(guān)節(jié)磕碰是常事。現(xiàn)在媽的手骨節(jié)也非常大,媽說,是卸貨車皮砸的。爸說,你哪受了幾天苦。可那樣的事,想起來都怕。有火車皮卸,媽自然興奮,錢多,一次幾十元。平時上班,一天一元二毛六。干部、家屬搶著卸。

    夜里十二點多,媽背著軍用水壺回家。我起來,見媽土土嚯嚯,站在外屋,端起搪瓷缸,咕咚咕咚喝水。經(jīng)血順著褲管流至鞋面,硬硬的,已干巴。我捂著嘴,差點驚呼出聲。媽連連擺著手。干活太累,即便流經(jīng)血,手中的活都不能停。

    有一次,媽差點沒死。剛嘩啦一聲打開車門,還沒爬上車廂,臨軌一列火車“呼”地就開了過來。媽沒處躲,緊貼著車幫。火車呼咚咚,擦著鼻尖。

    媽只八十斤,小手小腳,人說風都能把她吹倒。在我的記憶里,媽從沒病過,也沒說過自己的苦與累。

    我寫了作文,長長的鐵路線,無限延伸著,延伸著……寫時,滴了幾滴淚,老師說好。放在寢室床頭,被其他學生看見,又滴了幾滴淚。大家傳閱,淚摞淚,紙都憔悴了。內(nèi)里還寫了媽半夜給我織毛衣,我想要個新鮮樣式,媽又織成高領(lǐng)的,我不高興。媽沒見過我描繪的同學父親給她從北京買的那樣式的毛衣,不得要領(lǐng),又貪黑改。

    媽很聰明,織鉤繡,寫信,輔導我們功課,剪小人,畫畫。很多東西,一看便會。媽一直在大城市讀書且就業(yè),賭氣回的郊區(qū),把自己的年齡耽誤大了。

    爺有爸護著,而媽,我是要疼的。爺在那兒住了半年,咋走的,是爸送走的,還是自己走的,我不知道。風蕭蕭兮易水寒,爺?shù)穆淠上攵0终f,你爺想來,買張票就來了;想走,買張票就走了。但那時,得倒幾次車,在北京逗留一天,三天后方能到家。爺孤身一人,咋想的,又能去投奔誰?

    菡萏,原名崔迎春,中國作協(xié)會員,中國紅樓夢學會會員。作品被北京師范大學研究生培養(yǎng)創(chuàng)新項目立項研究。散文被《散文選刊(選刊本)》《散文海外版》,各年度選本選,進入榜單等。散文集《不開也不落》入選《悄吟文叢》。中短篇小說見諸《芳草》等雜志。出版有《菡萏說紅樓》《紅樓漫談》《不開也不落》《空翅》等。寫有長篇小說《沉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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