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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史詩重述與詩性表達——以劉亮程《本巴》與阿來《格薩爾王》中的童年書寫為中心
    來源:《阿來研究》 | 喻雪玲  2024年09月09日09:26

    近年來,一些當代作家以獨特的視角和現(xiàn)代敘事方式對古老史詩進行“重寫”,為現(xiàn)代人重新理解史詩“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整體透視眼光和象征知識的儲備”[1]。這其中,阿來和劉亮程可謂是代表人物。阿來以獨特的敘事構思、詩性語言和豐盈的想象對藏族史詩《格薩爾王傳》進行“重寫”,創(chuàng)作出《格薩爾王》。相較于史詩原文本,阿來注重在保留史詩原初敘事基礎上創(chuàng)新增變,“加進了現(xiàn)代人的感受,或者不同的書面文學的感受”,“但絕對不是顛覆性的,就像偉大的口頭民間文學表示敬意的作品”[2]。2022年,劉亮程出版了向少數(shù)民族史詩《江格爾》致敬的“重寫”之作《本巴》,并獲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不同于阿來的保留式創(chuàng)新,劉亮程采取只取一點因由,任由想象漫開的另類方式,在《江格爾》史詩的盡頭另創(chuàng)時空、重構想象。他創(chuàng)新性地將童年作為一種敘述方法,透過兒童和游戲續(xù)接原史詩的天真韻味、詩性思維并經(jīng)由“返回母腹”情節(jié)實現(xiàn)對中國傳統(tǒng)思想文化的復歸,完成對人類陌生童年的一次認領和熟悉,充分展現(xiàn)了當代作家在傳統(tǒng)文化內(nèi)部尋找資源更新的別致眼光、敢于挑戰(zhàn)史詩題材的勇氣以及對少數(shù)民族史詩強大生命力的現(xiàn)代開掘和創(chuàng)造性繼承轉換精神,為重述史詩提供了新的文學經(jīng)驗。

    續(xù)接史詩中的天真韻味

    童年,是阿來和劉亮程“重寫”史詩共同涉筆的一個重要向度。在阿來的《格薩爾王》中,童年作為生命的起點,在其后的英雄成長歷程中逐漸、持續(xù)地產(chǎn)生影響。《本巴》中的童年是小說起點亦是終點,整部作品都停靠在童年之岸。小說突破原英雄史詩的敘事形態(tài),以三個兒童主人公和三場游戲為主體,摘取原史詩文本中的個別情節(jié)元素進行再創(chuàng)作,“向我們重新展現(xiàn)和講述了人與空間、人與時間等千百年來有關人類生活的基本元素,進而打開了一種極富想象力的認識和感知結構”[3]。二者的史詩“重寫”文本雖有不同,但在童年書寫方面都表現(xiàn)出續(xù)接史詩天真韻味、詩性思維和復歸傳統(tǒng)思想文化的共性。

    劉亮程說,創(chuàng)作《本巴》時最初受《江格爾》史詩中“江格爾的本巴地方,/是幸福的人間天堂。那里人都二十五歲,/沒有衰老沒有死亡”[4]影響,尤其是“那里人都二十五歲”一句,吸引他想通過小說寫出對時間的理解[5]。在劉亮程看來,“現(xiàn)代小說屬于虛構,需要內(nèi)部的合理性”,“史詩屬于‘神構’世界,它不存在合理與否,說出即有”。[6]《本巴》承接史詩言出法隨的天真氣韻,“在史詩盡頭,古人想象力停住的地方,展開一個現(xiàn)代作家無邊無際的想象”[7],創(chuàng)生出一個渾然天成的童年世界,其中的游戲和兒童形象表現(xiàn)出迷人的天真氣息。

    《江格爾》史詩整體呈現(xiàn)出恢弘崇高的英雄氣質,內(nèi)里卻富含天真因子。劉亮程在《本巴》中直接引兩章《江格爾》原詩,作為小說第五章,史詩與原創(chuàng)文本形成鮮明對照。這兩章史詩都是關于孩子打仗的故事,其中第三十九章講述吃奶的娃娃洪古爾在江格爾受難之時主動請求出征,江格爾擔心他太小,勸其吃一年奶再出發(fā),而“吃奶的娃娃洪古爾說道:/‘尊敬的可汗江格爾,/請你答應我遠征的請求,/此番我無論如何也要去。’”[8]眾人都拗不過,倔強的洪古爾英勇出征,并戰(zhàn)勝敵人。

    《本巴》自《江格爾》史詩中的童年書寫起步,摘取其中少年英雄出征的情節(jié)元素進行“重寫”,創(chuàng)造出三場游戲和三個鮮活生動的兒童形象。游戲作為一種無功利、無目的的自由活動,是人本質力量的呈現(xiàn),“在人的一切狀態(tài)中,正是游戲而且只有游戲才使人成為完全的人,使人的雙重天性一下子發(fā)揮出來”[9]。劉亮程結合自己童年的游戲經(jīng)歷和小時候未盡的玩性,發(fā)明出搬家家、捉迷藏和做夢夢三場游戲,讓兒童游戲改變時間走向和史詩風貌。

    《本巴》別出心裁地以“游戲”替代英雄史詩《江格爾》的征戰(zhàn)主題,通過游戲推動小說情節(jié)發(fā)展。小說故事的開端如同孩童玩戲:當本巴草原還是巴掌大的時候,江格爾的父親烏仲汗“首先感到人世的擁擠。”“他先用搬家家游戲,讓人們回到不占多少地方的童年。”“又用捉迷藏游戲,讓地上的一半人藏起來。”[10]可是,烏仲汗并未按游戲規(guī)則去尋找藏起來的人,而是在空出來的草原上建立起本巴國。留在捉迷藏游戲中的人,因為未被找見而深陷其中,“多少年來他們一次次地向本巴挑釁,有意引起本巴的注意”[11],其中最為強大的拉瑪國“聯(lián)合起所有被騙的隱藏者,向本巴發(fā)起一場一場的報復性攻擊”[12]。《本巴》故事由此開始。只是這個開端,被作者如捉迷藏游戲般隱藏在小說后面。躲藏與找尋,始終是小說主題之一。本巴國人因害怕年老無力而藏在25歲青春。哈日王下戰(zhàn)書給本巴國,先吸引不愿長大的洪古爾出征應戰(zhàn),將其打敗后綁在車輪旁。赫蘭被迫從母腹出生前來救兄,他用從母腹帶來的搬家家游戲將拉瑪人全變成孩子。在這里,孩童游戲成為作戰(zhàn)武器。在《本巴》故事的設置中,離母腹越近的人威力越大,越小的孩子能力越強。母腹中未出生的哈日王,成為本巴世界的真正統(tǒng)治者。他從母腹伸出一只腳,便將赫蘭和洪古爾踢飛至不同方向。洪古爾為找到失散的赫蘭,在草原上帶人玩起捉迷藏游戲,讓一半的人藏起來,他想在剩下的一半人中找到弟弟赫蘭。整個草原被兩個孩子的好玩游戲掀動。可是,赫蘭和洪古爾并不知道,在母腹中未出生的哈日王才是真正的玩家。無論搬家家還是捉迷藏,都被哈日王的做夢夢游戲控制,甚至連本巴國的大人世界,也被哈日王做進自己的夢中。小說中,孩子玩起的三場游戲,將《本巴》故事跌宕起伏地鋪敘向前,使《本巴》成為一部游戲之書,充分彰顯出孩童的天真?zhèn)チΑ?/p>

    天真、頑皮又世故的哈日王,是本巴世界中最復雜的兒童形象。他在母腹管理國家,一只眼睛充滿世故與狡猾,另一只眼睛滿是天真與無辜。那只世故之眼觀照著江格爾、策吉、忽閃大臣以及各路英雄等成人的世界,操控著整個史詩世界的運轉。另一只天真之眼則關注著孩童的游戲、童真與快樂,不為世俗所拘束。拉瑪草原上人們沉湎于搬家家游戲,忽閃大臣滿腹焦慮地前來給哈日王匯報:如此下去,草原上將沒人放牧。哈日王則認為,那些牛羊根本不需要人去放牧,整日轉場費勁又荒唐。忽閃大臣說,轉場是草原上流傳千年的傳統(tǒng)。哈日王直接反問:“這樣的生活是誰給你們設定好,又像教一個游戲一樣教會你們的?難道這不是一個更大的游戲嗎?”[13]如同魯迅“從來如此,便對么”的靈魂一問,把世故的忽閃大臣給問住了。關于哈日王形象,劉亮程在烏鎮(zhèn)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頒獎現(xiàn)場發(fā)表感言說道:“我喜歡小說中哈日王這個孩童,他長著一只大人的世故之眼,和一只孩童的天真之眼。文學也許正是那只天真的孩童之眼,這個世界,即使被大人看過無數(shù)遍,也永遠需要用孩子的天真之眼再看一遍,這是文學對人類初心的觀照。”[14]本巴世界是不愿出生的赫蘭、不想長大的洪古爾和在母腹管理國家的哈日王用天真之眼看到的世界。劉亮程以一顆天真之心“在人類固有的敘事中發(fā)掘新的想象”,為我們“打開了一種極富想象力的認識和感知結構”(李敬澤語),創(chuàng)生出“具有創(chuàng)世氣息的小說”(王晴飛語)。[15]

    相對于《本巴》中的游戲作為主體,阿來筆下的游戲是作為英雄成長中童年的階段性愛好被書寫的。一方面,少年覺如在斬妖除魔的過程中,表現(xiàn)出對于游戲的天生喜愛。八歲的覺如帶著母親自我放逐至瑪麥玉隆松多,他“游戲一般在山坡河谷中追逐那些惡魔了。對一個孩子來說,那不過是一種好玩的游戲。看那些妖魔與他對峙纏斗失敗后,作出種種變化,看自己眾多的分身一一杖斃那些幻化出來的故作柔弱的驚惶生物,自有一種奇妙的感受”[16]。少年格薩爾身上表現(xiàn)出的純真稚氣、偶爾出現(xiàn)的頑皮勁頭和游戲時的愉悅,確使人們見出滲透于《格薩爾王》中的天真特質。另一方面,相對于英雄格薩爾王的整個前世今生,來到人間的經(jīng)歷正好比覺如打了一場通關游戲。他帶著童年的天然本性,歷經(jīng)生活的酸甜苦辣,不斷突破自己,最后獲得成長,游戲順利結束。

    《本巴》所散發(fā)出的天真韻味,在阿來《格薩爾王》主人公的童年時期也同樣見到。如果說劉亮程的《本巴》完全展開一個童年世界,那么阿來的《格薩爾王》更似一部成長小說,完整呈現(xiàn)英雄格薩爾的生命歷程,間或展現(xiàn)出主人公的童年橫截面。《格薩爾王》的第一部分“神子降生”主要描寫英雄格薩爾王的童年生活,主人公一出生便能外出應戰(zhàn),憑借神力為嶺國斬妖除魔。少年覺如斬殺變形的妖魔卻時常被人誤解,當被冤枉時,他異常生氣,“孩子氣地用幻術”[17]變出許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場景。當臣子丹瑪選擇相信他時,覺如委屈地負氣說:“蒙昧的百姓終有覺悟的一天,為了讓他們將來的覺悟更加牢靠,就要讓他們?yōu)榻裉鞂ξ宜龅氖虑榧颖兜睾蠡冢 盵18]此細節(jié)生動形象地展現(xiàn)了覺如作為一個孩童,天性中所帶的稚氣與倔強。這份稚氣與倔強,在《本巴》中的哈日王形象上也有體現(xiàn)。面對本巴人留在青春不變老,哈日王絞盡腦汁生出一妙招,“我們都回到童年。他們不長老,我們不長大”[19]。這句天真之語,活脫脫地勾勒出哈日王充滿孩子氣的純真,盡顯《本巴》的童真意味。劉亮程和阿來筆下的兒童形象,分別體現(xiàn)出或率真耿直或富有正義感,或天真可愛或生動鮮活等性格特征,正合于“在史詩的世界情況里,應該成為唯一根源和支柱的是是非感,正義感,道德風俗,心情和性格”[20]。這使得史詩“重寫”文本與原史詩不僅有著外在人物情節(jié)的互文聯(lián)系,其內(nèi)里也飽含一種純真之質。

    詩性思維的再現(xiàn)

    史詩作為人類早期歷史與記憶的結晶,還保留著人類原初的詩性認知和原始思維。“原始祖先都是些在發(fā)展中的人類的兒童,他們按照自己的觀念去創(chuàng)造事物”,“以驚人的崇高氣魄去創(chuàng)造”[21],其詩性智慧“是一種感覺到的想象出的玄學”[22]。在史詩“重寫”文本《本巴》中,我們再次感知到這種近乎原始的、充滿天真的詩性智慧。這來自作家劉亮程對于古老史詩傳統(tǒng)的切身體驗與再創(chuàng)造。據(jù)劉亮程說,早在十多年前,他坐在史詩傳承之地新疆和布克賽爾草原上傾聽史詩傳唱人說唱《江格爾》,那古老神奇的說唱聲,能將遠山、草原、星辰和祖先連接在一起。劉亮程的文字向來是詩意的,而《本巴》中的詩意,接通史詩中的草原、星辰,是古老史詩的影子在現(xiàn)代作家筆下的無限延伸。

    劉亮程帶著孩童般的天真詩性思維,將自然事物信手拈來。影子,是劉亮程書寫的最為有情之物。在《本巴》中,母腹中的赫蘭靠聲音認識了外面世界的所有事物,唯獨沒有聽見影子的聲音。出生后,赫蘭看見地上的影子感到陌生和害怕,而影子一直糾纏著他。在他那里,影子不僅作為太陽的陰影客觀存在,而且富有生命力。隨著太陽的升起落下,影子不斷地向東向西跑去,夕陽落下之時,影子十里百里地跑動起來。我們可以看到,“遼闊平坦的拉瑪草原上,汗國白色宮殿的巨大影子,鋪展成皇家鐵青色的夜晚。牛羊紛亂的影子伸長成牛羊的夜晚。酥油草和螞蚱的影子長大成各自的夜晚。遠處地平線的影子覆蓋過來時,所有影子都加厚一層。人的夢也有一層影子,牛羊的叫聲和四處張望的目光也有一層影子”[23]。影子如同孫悟空手中的金箍棒,任意走動、變化、變形,即便是牛羊的聲音也都有影子。另外,影子還成為赫蘭制敵的武器,能夠被派遣調動。當江格爾的夢被哈日王控制,“赫蘭用盤旋天空的鷹的眼睛,清數(shù)完拉瑪草原上長著四個蹄子的牲畜頭數(shù),用老鼠和螞蚱的眼睛,數(shù)清長著兩條腿的人數(shù)”[24]。他將收集到的大地上動植物的影子,如搬家家一般任意安排、擺放進江格爾夢中,成為東歸部落的救兵。不唯此,當赫蘭迷路,沿著影子走到現(xiàn)實世界時,影子成為現(xiàn)實世界與史詩世界的連接物。

    劉亮程輕松地接通自然萬物,彰顯出人與自然間的生動聯(lián)系。在史詩世界,人生活于自然之中并與之相互感應,保持著一種命運聯(lián)動的生動關系。順延這種史詩調性,《本巴》遍布一種兒童式的詩性思維。將自然事物看作與自己一樣富有生命,正如詩歌能夠為本無感覺的事物賦予感覺與情欲。劉亮程以其生動的筆觸,“對自然的個別表現(xiàn)進行擬人化和神化,把自然的活動描繪得如同自由生物的行動,從而消除了它內(nèi)部不聲不響地存在著的必然性”[25],使得《本巴》氤氳著遠古又現(xiàn)代的詩性智慧。正如人世之初的本巴草原上萬物的靈互相感知、溝通,人們也據(jù)靈性知曉世界。在每一場酒宴開始前,本巴人都要宣講祝福詞,他們相信萬物的靈能夠收到他們的祝頌并會給出回應,因為“好話讓人順心,也讓萬物欣悅。萬物皆需夸贊。他們喊出草的名字時,天底下的草一時間明亮起來。他們喚出山的名字時,所有的山,都高矮遠近地排列好,圍攏向班布來宮殿”[26]。一時間,大地萬物都變得風姿搖曳、煥發(fā)出靈性的光芒。劉亮程說:“我相信自然中的各種聲音都是可以相互對話的”[27],“當我去寫一棵草,我知道它鮮嫩的草尖上,會有枯死在它根部的上一茬老草的魂。當我寫一粒土時,我知道它會睜開眼睛看我”[28]。幾十年來,劉亮程始終以兒童式的有情心靈與萬物溝通交流,由他書寫的自然事物都充滿盎然詩意。

    關于人與自然之間能夠相互感知的有情書寫,我們在《格薩爾王》中亦能見到。阿來作為一名從自然山水中走出的作家,對大自然有著天然的了解和親近感,他不僅注重書寫藏地生活中的雪峰、鹽湖、冰川、酒宴、篝火、酥油草、野蔥、野百合等,還在《格薩爾王》中細致展現(xiàn)藏族人在日常生活中與自然事物間的密切聯(lián)系。當覺如與母親來到玉隆格拉松多,看到地鼠在破壞植物的根,阿來以其敏銳的神經(jīng)感知到草的反應,“殘存的草一致作了決定,明年不再生長。它們把拼命結出的一點籽實,拜托給了風,把它們生命中殘存的最后一點意志與希望帶走,落地生根,在遠方某個祥和之處去生長”,“秋風應允了它們的請求”,“風還承諾,有一天,機緣合宜的時候,它會帶著這些種子再度回來”。[29]在阿來筆下,風與草如同密友一般,極富生命力。不唯書寫自然,他也書寫藏地人與自然間的密切聯(lián)系。當覺如母子被驅逐流放,嶺噶下起大雪,老總管絨察查根說,“夏天飛雪,奇異的天象我已經(jīng)看見。我知道這是驅逐神子的罪過,嶺噶人全體都犯下了這罪過”[30]。天氣突變引發(fā)夏日飛雪,在有宗教信仰的老總管看來,是上天對于他們放逐神子的懲罰。老總管對于天怒情緒的感知,體現(xiàn)出此地人與自然間的密切聯(lián)系。阿來從小生活在依山傍水的馬爾康的馬塘村,這個由河流、山脈和森林環(huán)繞的近乎原始的自然村落,后來成為他創(chuàng)作中的永恒背景。在對自然的熟悉體認方面,阿來與劉亮程是相近的。他們都憑借自己與生俱來的敏感,對所生活的自然環(huán)境進行細致入微的體察,為后來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寶貴經(jīng)驗。

    《本巴》和《格薩爾王》都以一種詩性思維和對世界的豐富感知,再現(xiàn)出原始初民的“生命觀是綜合的,不是分析的”,“有一種基本的不可磨滅的生命一體化(solidarity of life)溝通了多種多樣形形色色的個別生命形式”。[31]在科學與詩性思維不斷角逐的今日,“《本巴》的史詩思維在祛魅語境中的復魅”[32]和《格薩爾王》的宗教信仰在一元論環(huán)境中的持守都將成為后現(xiàn)代重新審視和正視多元文化價值的一次復魅嘗試,這也為逐漸趨向同質化與一體化的現(xiàn)代生活注入了一股詩性與感性力量。不唯此,劉亮程和阿來還以復歸的獨特方式,對少數(shù)民族史詩和漢民族傳統(tǒng)文化進行現(xiàn)代性融合和轉換。

    對傳統(tǒng)思想文化的復歸

    在中國傳統(tǒng)思想文化中,老子最早提出“復歸嬰兒”,并在《道德經(jīng)》五千言中多次論及嬰兒與赤子:如“為天下谿,常德不離,復歸于嬰兒”[33],似有意強調人之在世應崇尚自然與原初狀態(tài);又如“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臺。我獨泊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34],將體道之人喻為嬰兒,認為嬰兒未受情感和欲望束縛,較為完整地保留了虛靜、柔弱和無知無欲的樸素真性與自我。

    在劉亮程的《本巴》中,我們看到類似的“返回母腹”情節(jié)。整部小說圍繞童年世界的游戲展開,最終又在游戲中復歸初始。赫蘭、阿蓋夫人和洪古爾最后在搬家家游戲中返回母腹、回到童年,阿蓋夫人說:“那個形似寶瓶的母腹,是所有人的本巴,我們都將回去,在那里重新開始。”[35]這個結尾,可謂頗具深意。據(jù)劉亮程說,本巴又稱寶木巴,本意為佛塔頂尖處供奉的寶瓶,用來盛放五谷,有象征萬物生長的寓意。他對本巴原意作了延伸,將其引申為母腹。母腹,在此具有人類共有的母腹和個體的母腹雙重含義,其寓意指向跨越民族的人類精神家園和復歸人性本真的不同向度,《本巴》的童年書寫也隨之升華至復歸精神主題。

    從人類共有母腹的含義看,劉亮程將本巴從一個族群的史詩樂園變成一個“不同種族、不同語言的人們共同生活的美好家園”[36],使之成為一個寓意深遠的人類母腹,具有人類精神家園的意義。本巴草原,對于現(xiàn)實世界中的史詩創(chuàng)造者齊和東歸路上的人來說,既是一個久已遺忘的家鄉(xiāng),也是一個心靈故鄉(xiāng)。史詩層面的“返回母腹”,指向現(xiàn)實中的東歸。據(jù)劉亮程說,他最開始想寫的是東歸故事,但因為這場遷徙太過沉重,想先以輕松的方式進入,便想出三場游戲。當三場游戲寫下來,小說也寫得差不多了,原本要寫的東歸故事的核心,即十二勇士救小江格爾齊部分,便放到《本巴》故事中來講。小說中關于東歸部落的描寫,基本與歷史相符,但劉亮程淡化其中地域與民族特征,將之前征戰(zhàn)主題的英雄史詩換成以游戲為主體的童年史詩,戰(zhàn)爭只出現(xiàn)在夢中。江格爾、洪古爾和赫蘭所在的本巴草原,是一個有著無邊的草原、班布來宮殿、四季轉場和牧道以及萬千牛羊的巨大的人畜共居的母腹。除了個別人,本巴人永遠活在二十五歲,青春不老,所有在游戲、酒宴和夢中生活的人都在時光中流浪。本巴成為一個伊甸園式的存在,沒有貧窮,沒有死亡。虛構的游戲故事和現(xiàn)實的東歸故事通過赫蘭的前世今生得以融合,《本巴》獲得一種意外的奇幻效果。書寫集體記憶的宏大歷史由記敘兒童個體生命的小歷史替代,史詩變成個人生存的現(xiàn)實,史詩“重寫”文本的主題也由原文本的英雄頌歌轉變成關乎人類精神家園的生存觀照。

    從個體母腹的含義看,《本巴》借助史詩的力量思考當代人性復歸的主題。小說中最富有象征意義的情節(jié)是,赫蘭自出生起就有著返回母腹的自覺,他不吃一口母乳,不增加人世的半兩骨肉,也不欠世上一點情,始終保持只有一個念想的分量,一心想要回到那個和母親相關的出生地母腹。在他看來“那些在人世上長的肉,會疼,會疲勞,會光潔也會腐爛”[37],他不想貪戀世間的任何東西。盡管赫蘭在被迫出生后參與本巴世界很多事情,甚至穿越多重時空,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但他始終信仰般地保持一份靈魂操守的執(zhí)著與堅定。這使我們有理由相信,劉亮程對于赫蘭不吃世上食物和堅持返回母腹情節(jié)的多次重復,是有意強化其對于人性本真生存狀態(tài)的堅守。

    巧妙的是,這份復歸渴望在阿來的《格薩爾王》中重現(xiàn)。從敘述結構來看,《格薩爾王》有著“天堂—人間—返回天堂”的敘事序列。最初天上的神子崔巴噶瓦出于對地上人民苦難生活的不忍,發(fā)大愿要來人間救苦救難,轉世成格薩爾在人間斬妖除魔,計劃把人間建成天堂一樣再回去。他投胎至人間,從童年開始斬妖除魔,帶領地上子民翻身。隨著不斷長大,他逐漸受到人間誘惑與阻力。除了要克制憤怒、嫉妒,要學會包容、隱忍,他還要應對世間最大的妖魔——藏于人心的心魔,畢竟“搜羅財寶,渴求權力,野有貧寒而錦衣美食,都是心魔所致”[38]。在人間歷經(jīng)挫折與磨難八十一年之后,他最終放下一切離開人間返回到天堂。人間一遭,對神子崔巴噶瓦來說就是一場出行修煉。小說除了格薩爾王外,說唱人晉美、晁通、珠牡等都不同程度地為心魔所困,沉迷于權利、財寶、女色、嫉妒等。在不斷犯錯與改錯之中,他們克服心魔,戒除心外之物,最后回歸本心。相對于《本巴》借由搬家家游戲表現(xiàn)人性本真的復歸,阿來則通過隱喻的方式藝術地表達對民族傳統(tǒng)文化復歸的希冀,當然這也與作家的民族身份相關。劉亮程的史詩“重寫”文本《本巴》別有新意地通過“返回母腹”的情節(jié)元素接通了老子“復歸嬰兒”的中國傳統(tǒng)思想文化精神,并以小說敘事的方式實現(xiàn)了少數(shù)民族史詩與漢民族文化傳統(tǒng)的完美融合接通。這種復歸渴望,同樣也是阿來《格薩爾王》的深層意蘊。格薩爾從童年走向少年、中年、老年,隨著年齡與閱歷的增長,他所面臨的誘惑與心魔對他傷害越加深重,他離童年所攜帶的美好初心——他降至人間之前,受到大神和諸佛的法力加持和灌頂而擁有的“保持身心潔凈不墮入惡道”“避免沾染世間的業(yè)障”“免受嫉妒之火的傷害”[39]等——也越來越遠。他在人間歷經(jīng)八十一年修煉后,放下一切返回天庭,最終回歸至幼童。這個“返回”情節(jié)的設置,無形間與《本巴》中的“返回母腹”和老子的“復歸嬰兒”遙相呼應。

    結語

    綜上所述,劉亮程的《本巴》和阿來的《格薩爾王》續(xù)接原史詩文本中的天真韻味與詩性思維,藝術性地融入地域文化、民族歷史和人之生存,運用一種現(xiàn)代性眼光與敘事恢復了人原初的復雜感知與情緒,還通過故事情節(jié)實現(xiàn)民族史詩和中國傳統(tǒng)思想文化的融通,在豐富民族史詩的內(nèi)容意蘊之時,也有力促進了多民族文化的交流融合。相對于阿來通過對本民族史詩《格薩爾王傳》的“重寫”,“讓我們看到了一個民族的民間信仰和民族意識”[40],劉亮程的《本巴》從其個人的童年出發(fā),并以童年作為敘述方法,寓言式地復現(xiàn)出人類童年時代所特有的“稚氣”“天真”“真實”和“純真”等人類“發(fā)展得最完美”的“固有的性格”[41],為當代生活注入一股詩意,以奇崛的想象和獨特的藝術方式筑構起人類童年的圖景,為重述史詩提供了新的范本。

    (作者單位: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

    注釋

    [1]葉舒憲:《再論新神話主義——兼評中國重述神話的學術缺失傾向》,《中國比較文學》2007年第4期。

    [2]阿來、尹俊:《阿來:重述〈格薩爾王〉融入現(xiàn)代人的感受》,2009年9月3日,https://book.sina.com.cn/author/authorbook/2009-09-03/1225260039_2. shtml.

    [3]《天真的史詩與巨人的童話——〈本巴〉作品研討會紀要》,《文藝報》2022年11月20日。

    [4]劉亮程:《本巴》,譯林出版社2022年版,扉頁。

    [5]2022年9月27日晚,劉亮程與周國平線上對談。

    [6]劉亮程、楊慶祥:《〈本巴〉:當時間還有足夠的時間》,《文藝報》2022年7月15日。

    [7]2021年11月24日,劉亮程在花地文學獎頒獎典禮上的演講內(nèi)容。

    [8]《江格爾(第四冊)》(漢文全譯本),黑勒、丁師浩譯,浩·巴岱校訂,新疆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 1893頁。

    [9]弗里德里希·席勒:《審美教育書簡》,馮至、范大燦譯,北京大學出版社1985年版,第79頁。

    [10]劉亮程:《本巴》,譯林出版社2022年版,第258頁。

    [11]劉亮程:《本巴》,譯林出版社2022年版,第258頁。

    [12]劉亮程:《本巴》,譯林出版社2022年版,第258頁。

    [13]劉亮程:《本巴》,譯林出版社2022年版,第64頁。

    [14]《劉亮程獲獎作品:〈本巴〉獲獎感言》,中國作家網(wǎng),2023年8月14日,http://m.diaodiao520.com/n1/2023/0814/c457898-40056308.html.

    [15]《天真的史詩與巨人的童話——〈本巴〉作品研討會紀要》,《文藝報》2022年11月20日。

    [16]阿來:《格薩爾王》,重慶出版社2009年版,第77-78頁。

    [17]阿來:《格薩爾王》,重慶出版社2009年版,第51頁。

    [18]阿來:《格薩爾王》,重慶出版社2009年版,第51頁。

    [19]劉亮程:《本巴》,譯林出版社2022年版,第67頁。

    [20]黑格爾:《美學》(第三卷下冊),朱光潛譯,商務印書館1981年版,第117頁。

    [21]維柯:《新科學》,朱光潛譯,商務印書館1989年版,第182頁。

    [22]維柯:《新科學》,朱光潛譯,商務印書館1989年版,第181頁。

    [23]劉亮程:《本巴》,譯林出版社2022年版,第168-169頁。

    [24]劉亮程:《本巴》,譯林出版社2022年版,第168頁。

    [25]弗里德里希·席勒:《論天真的詩和感傷的詩》,《席勒文集Ⅵ》,張玉書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93頁。

    [26]劉亮程:《本巴》,譯林出版社2022年,第40頁。

    [27]劉亮程:《〈捎話〉中的聲音體系》,《把地上的事往天上聊》,譯林出版社2019年版,第278頁。

    [28]劉亮程:《作家都是見過鬼的人》,《把地上的事往天上聊》,譯林出版社2019年版,第282頁。

    [29]阿來:《格薩爾王》,重慶出版社2009年版,第52頁。

    [30]阿來:《格薩爾王》,重慶出版社2009年版,第63頁。

    [31]恩斯特·卡西爾:《人論》,甘陽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105頁。

    [32]劉大先:《世俗時代的史詩思維——論劉亮程〈本巴〉對〈江格爾〉的發(fā)展》,《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2022年第12期。

    [33]王弼注:《老子道德經(jīng)注》,樓宇烈校釋,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75頁。

    [34]王弼注:《老子道德經(jīng)注》,樓宇烈校釋,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50頁。

    [35]劉亮程:《本巴》,譯林出版社2022年版,第266頁。

    [36]劉亮程:《本巴》,譯林出版社2022年版,第230頁。

    [37]劉亮程:《本巴》,譯林出版社2022年版,第49頁。

    [38]阿來:《格薩爾王》,重慶出版社2009年版,第89頁。

    [39]阿來:《格薩爾王》,重慶出版社2009年版,第28-29頁。

    [40]梁海編:《阿來文學年譜》,復旦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144頁。

    [41]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十卷),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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