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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師帶徒”小輯(四) 《雨花》2024年第7期|周榮池:奔波(外一篇)
    來源:《雨花》2024年第7期 | 周榮池  2024年08月20日08:03

    1

    在城市我不愿意聽到和南角墩有關(guān)的信息。我和人們有不同的困境。我沒有辦法幫助他們解決一些具體的問題,而人們也無從理解我的困難。這幾乎會形成隔閡甚至帶來矛盾。人們總覺得讀書人能解決很多問題。一個城市的壓力大抵是壓在中年人肩上的。等到兒時玩伴與我們都年逾不惑的時候,我們面對著不同又無從解釋的困境。比如一次會議上剛剛接受了社區(qū)去除野廣告的任務(wù),當(dāng)晚家兄就來電話說,他因為貼水電工的小廣告被城管約去要受到責(zé)罰。電話中意思很明確:你是識字的,無論如何想個辦法將這件事情給解決了。我也并非完全不認識一個熟悉此事的人。我知道做這樣營生的人,多是從村莊來的兄弟姐妹們。他們來自不一樣的村莊,但他們的困難是一樣的。沒有衣食無憂的人去做這樣卑微的營生。后來這事解決了,見到這位家兄,他又似乎并不在意地說:“城里那一套都是對付窮人的,也沒有什么了不起。”我并不是希望得到什么感謝,但對于其中的誤解深感不安。他們不理解的是:其實我們都是在城市里奔波,而工作體面一點的人也未必有任何優(yōu)待。

    很多時候,我覺得城鄉(xiāng)之間就存在這樣一種怪異的誤解情緒。在我生活的城市,城鄉(xiāng)之間并沒有完全的界限。事實上即便在一線大城市,城鄉(xiāng)也并非完全割裂。而鄉(xiāng)村在某種程度上是以一種更為深切的角色,介入與融合在城市之中。城市是離不開村莊的,許多實用的辦法和情緒都來自鄉(xiāng)土。很多時候,城市人也生活在一種自欺欺人的情境里。人們剛剛擦凈鞋上在村莊沾染的泥灰,一頭扎進城市的燈紅酒綠中,似乎就有些刻意的忘乎所以。從村莊里學(xué)來的酒量,在城市里以各種似乎必要的借口揮霍。其實,酒杯觸碰之時心知肚明:抓住它們的手,大多是抓過鐮刀的。酒過三巡一問起來,都是哪個村莊來的孩子,有時還是本村的故人。所以人們常常嗟嘆:這個世界真是太小了。這話說得并非狂妄,是人們忘記了其實我們都來自村莊,而我們的看似遼闊的世界本來就是一個萬物生長的村莊。在沒有莊稼的地方如城市,它的辦法和情緒也還都是從泥土中來。

    一晚正翻閑書時,友人打電話來似是十分迫切,喚我去某酒局。我婉拒之后,他似仍不甘心地說:“這家的廚師是你老家人,南角墩的。”其時我十分驚訝,但也沒有改變主意。這些年自己的圈子里,南角墩似乎成了我的標(biāo)簽。這個已經(jīng)蒼老得如父親的村莊,越發(fā)地在紙上清晰起來。我并不總是贊美這個村莊,因為每個村莊一定有它的不如人意。但無論如何這些都是我的源頭。我對南角墩也并非完全了如指掌。對于我所在的第五生產(chǎn)隊,這個村莊也像是一個城市。現(xiàn)實里除了地理的界限,宗族、“人色”以及認識上來看,一個村莊也是有自己的界限的。有時候隔了一條田埂,人們的臉色和想法就大相徑庭。這樣的村莊才野意而豐贍。友人提到的那個姓劉的廚師,我大概能猜出他的生產(chǎn)隊在“劉家拐子”。這是一處已經(jīng)拆遷的聚落。南角墩雖然有河流以及行政的辦法作為界隔,但事實上仍然主要是按家族聚居的。比如一組是“黎家厙”,十組是“趙家厙”,二組是“居家厙”,四組是“吳家厙”,五六組是“馮家厙”,七組是劉姓雜著高姓的“劉家拐子”—它們的村莊坐落在一處天然的河灣邊。周姓是后來搬遷來的,穿插在“馮家厙”之中。血親關(guān)系的聚集非常緊密。他們在日后搬遷新居的時候,仍然大致選擇集中居住。小區(qū)的某個單元里,可能住著原來一個生產(chǎn)隊的居民。他們過去也并不完全團結(jié)和睦,但最終還是沒能分割開來。

    劉家拐子的人非常古怪,大概是因為地形暗示了他們對生活的認識。這里的人據(jù)說“人色”不好,而且常常出怪人,就連綽號都顯得古怪。比如“大零蛋”的女人不學(xué)好,剃頭的“大佬倌”喜歡吃劁豬的穢物,“黑魚”有兩個婆娘等等。他們都在稍微高一點的墩子上七零八落地住著。我似乎并沒有過和這位后生的交往。或許我見到他的時候其年齡也不大。那個地方對我來說像是一部奇書,我道聽途說地寫過那里的故事,但很少去到那個地方。那里因為地勢高聳,草木森森中有一股陰氣。那里土地廟中菩薩的笑容似乎都很不一樣。后來我想著去看看,但終于沒有挖土機來得麻利,那些古怪的村莊就被清除了。

    日后我還是拗不過友人的好意,去了那家在東城頗有些名氣的“小高魚館”。他們那的高姓也很有意思,有個人叫“高長寬”,是開商店的。我上幾何課拿著尺子的時候,就會想起這個人。我進門的時候努力想象這個后生的樣子,可似乎都是陌生的面孔。見我進來便有人問吃什么菜,我有些慌張。好在友人從樓上下來,朝著廚房喊了一聲:“小高,你們南角墩的人來了。”后廚出來一個微胖的年輕人,臉上全是忙碌的汗水,見我時一愣,突然從嘴里爆發(fā)出兩個字:“哥哥!”我其時笑了笑心里更加緊張,趕緊逃跑一樣上了二樓包間里躲起來。

    飯店的包間就像是一個個獨立而封閉的生產(chǎn)隊,關(guān)上門就各有自在的狂歡。那一晚生意特別繁忙,小高中途來敬了一次酒,依舊是喊著“哥哥”。我連忙讓他自去忙廚房的事情,實在是內(nèi)心受不了這一聲熱情的稱呼。

    2

    劉家拐子的劉姓和高姓中我各有一個同學(xué)。高個子的叫高后飛,他有個弟弟似乎總跟著他走。個子矮但長得敦實的叫劉榮峰,他是個話不多的人。我們在村小上學(xué)的時候并不十分熟悉。他們的莊臺上日子要富庶一點,我們生產(chǎn)隊則要困難得多。之前與這個生產(chǎn)隊的來往都是因為高先生。高先生的父親與我父親交好,日子也都十分艱難,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高先生后來考學(xué)出去做了教師,父親就把他作為我的偶像。初中畢業(yè)的時候,我們?nèi)齻€同學(xué)都拿到了高中錄取通知書,且都在高先生所在的學(xué)校。那時候大概都是刻意要去投奔高先生的。三個人中我的學(xué)習(xí)成績最為一般—很是奇怪,我上了很多年學(xué)總是屈居第三。我們是一同去高中報到的,坐的是父親約來的拖拉機。

    后來好像我們在學(xué)校并沒有什么交集。我后來出去讀書,聽說高后飛應(yīng)征入伍。劉榮峰考得并不理想,家里也不愿意他再讀書,就去務(wù)工了。我很奇怪為什么后來很多同學(xué)都會有交往,唯獨在村里的兩位就失去了聯(lián)絡(luò)。再后來聽說高后飛的消息,是父親帶信來讓我去一家飯店吃飯。這家飯店正是他開的。但我并不愿意吃這樣的飯,覺得突兀而不自在。我甚至還想,他做廚師,能做出什么樣的山珍海味?這是我的一種自以為是的狹隘。

    后來我去小高的飯店吃過幾次飯,才知道他和我的這位同學(xué)是本家的親戚。每次我去吃飯,他都是給我安排幾個家常菜—好像他那些珍貴的海鮮并不賣給村里人。他倒是說得很實在:“本村本土的人,不要弄些洋盤。”我想不到一個南角墩的后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原來把他們當(dāng)作南角墩人,是像自己卑微的心理一樣,有些不自信的意味。其實,如果我不知道他是南角墩的孩子,這就是一家普通的飯店。在城市里無數(shù)的飯店后廚中,這樣的師傅們不都大多來自村莊?他們各有自己的“南角墩”,只不過他們和我一樣進了城。其實養(yǎng)活我們城市的,不就是這些換了行頭的農(nóng)家子弟?這讓我深刻認識到自己的淺薄。我突然想去那位高姓同學(xué)的飯店里吃幾個菜。他肯定也是給我上幾個諸如公雞燒豆米的土菜。他會一樣覺得同村人不裝樣。倒是我讀了幾本書,突然覺得腳下輕飄了起來。我后來和父親打聽這位同學(xué)的下落,他淡淡地告訴我:那飯店早就關(guān)門了。

    我后來在一次回村時見到了劉榮峰。他站在村口等車,或者只是站著。見到我他似乎有些緊張,從口袋中掏出煙來自己點上,有些木然地問我:“你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聽說你去了好多地方。”我不大好意思和他解釋自己的工作,就用了像是同村出去的瓦木匠見面時那種俗套的說詞:“只是到處窮混混。”他顯然對我的回答非常不滿意,猛吸著煙說:“我不是要找你去借幾文的。”

    他這句話結(jié)束了我們的談話。他依舊默默地站在那里,握著那已經(jīng)變形的煙殼。進城之后的我很害怕這樣的場景。人們的心中,城鄉(xiāng)之間依舊有一種頑固的對立。我知道自己也有一種古怪的心理。我在城市十多年,并不是不想見到故人。有時候街上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面孔,甚至?xí)幸环N莫名的喜悅。但我不敢相認,我怕他們不肯認當(dāng)年那個滿身灰塵的我。我當(dāng)初也并非完全不想見小高以及那位也做了廚師的高同學(xué)。但我又有一種古怪的心理:我害怕看見他們在城市里辛勞的樣子。我們?yōu)榱四茉诔鞘欣镉辛㈠F之地,付出了太多代價。最大的代價就是內(nèi)心的討好和追逐。我大概也淺薄地認為,沒有讀過幾本書難以有體面的生活。所以我不想聽到人們進城的消息。這其中也有一種古怪的窮人心理。我也害怕他們過得太好,會失去當(dāng)時在村莊里樸實的樣子。更為可怕的是,他們在城里為了生活會露出狡詐的面容。事實上他們各有自己的氣力和本事。但面對繁華和欲望,他們的奔波顯得無比艱辛。

    我也反悔過自己并非完全出于本心的奔波。然而城市就像是一趟快車,擠上車后容不得掉頭回望。我的這位劉姓同學(xué)本也可以讀個書有更好的生活,可他的父母沒有同意他繼續(xù)讀書。因此他變得抑郁,甚至一度發(fā)瘋了。他的父母將他鎖在家里,最后據(jù)說連婚事都無從解決。我們這一輩人到了中年感覺無從回家,才明白一早是自己巴望著離開的。回村再看看那些依舊固守在村莊的同伴,他們也有自己的艱難—但似乎又都是結(jié)婚生子,并沒有十分的區(qū)別。但我們見面了都變得沉默寡言,我們在各自奔波的路上丟失了一個重要的身份,那就是不愿承認的樸素而執(zhí)著的農(nóng)人身份。

    這種事實逼得我們比陌生人還要隔膜。我們經(jīng)常聽到有人一夜暴富的消息,也經(jīng)常見到致富的農(nóng)民進城后傲嬌的神情。這世上真有貧困的城市人,但只有懶惰的農(nóng)村人。農(nóng)村其實有更多簡單的機會,就像過去的人們說“有得忙,就有得噇”。城市要是冷漠起來,人們只能絕望面對水泥地面和冰冷的規(guī)則。然而在一個村莊,只要兩手有愿意付出的氣力,大抵是有一條活路的。況且后來,被解放的土地有了更多的機遇。他們進城之后也并不輸城里人,一膀子力氣比精明的眼神要實誠得多。城里人靠的是生活的差額,農(nóng)村人仗著直來直去的獲得。我心疼那些無助的蠻力,更害怕他們學(xué)會了自以為熟練的精明。

    我甚至覺得進城來奔波并不高明。

    3

    我在城里還有另外一名劉姓同學(xué)。他比我在城市的時間要更長。過去我們一起生活讀書很長時間。他家族中一戶劉姓在我們生產(chǎn)組,當(dāng)時的情形也算樂觀。我們從幼兒班開始就一路來去。他的父親在農(nóng)耕之余會去捕魚,日子還是有滋有味的。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那時候的女人心里總是有種古怪的情緒,不如意起來就要“請死”。男人們似乎并不在意這些情緒,總是不屑地說:“大河又沒有加蓋子,你爬河去就是。”可是大河淹不死一心想死的人。也有人想懸梁自盡,但因為據(jù)說死后要做“吊死鬼”難看,所以也沒有人敢。最后女人們想出一種很極端的方法:喝藥水。那時候的農(nóng)藥都是劇毒的。一個農(nóng)藥瓶漂在水里很多年還有濃烈的味道。那些年歲里喝藥水的女人很多,經(jīng)常聽到有人喝藥后被送到鄉(xiāng)里衛(wèi)生院用洗衣粉洗胃的消息。但時間長了人們似乎對此變得冷漠,好像對于這種沒有結(jié)果的折騰感到厭倦。

    當(dāng)然也有人因此殞命的。小劉的母親之前喝過藥水被發(fā)現(xiàn)了搶救回來,但最后一次沒有了好運氣。我深切地記得那天我們在教室里打鬧著的時候,村里來人站在門口告訴他母親走了,他沒來得及收拾書本就被帶了回去。那一年我們已經(jīng)面臨中考了,我沒有去參加他母親的葬禮。但我記得那個女人的樣子。她平素的裝扮非常清爽,總是把臉盆架上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我每次上學(xué)等小劉的時候,看到那種情形就會很羨慕。可是他媽突然就決意走了。

    他的奶奶對此似乎非常不滿意,后來經(jīng)常在院子里跳著腳哭。這位老人的生活也并不如意,我總聽見她在院子里和兒子爭執(zhí)。她有一門做“敲糖”的手藝。這是一種很粘牙的麥芽糖。她每次在鍋里熬糖的時候都會引來兒子的埋怨。我站在鍋邊看著那糖的時候,她總是會說:“等熬好了,回頭給你分著吃。”可是當(dāng)那糖熬好了做成圓餅的形狀,灑上了一種白面一樣的東西之后,她就絕口不提此事。我們等她是因為要一路去另外一個村子的中心校。她抽著煙顛著小腳跟著我們走。我們總是喜歡走超近的小路,但她勸我們說:“寧走大路一千,不走小路八百。”不知道這是什么道理。我并不怎么相信她的話,我覺得她和自己消瘦的身形一樣精明。我也買過她的糖。她照樣收下錢并不客氣,然后用那兩塊磨得锃亮的鐵片去敲打那麥芽糖給我。

    那些被擊碎的糖像時光的細屑一樣難忘。初中畢業(yè)之后我們?nèi)チ瞬煌膶W(xué)校,輾轉(zhuǎn)多年我進城的時候打聽到了這位同學(xué)的消息。起初大概并不是為了什么情懷,而是為了一單和他有關(guān)的生意。我本是不大相信他能做出什么像樣的設(shè)計,但他交出的結(jié)果令我們欣喜。我當(dāng)時還擔(dān)心自己和他的同學(xué)關(guān)系要被人議論。一位同事的話讓我沉思良久:那些寫字樓里的白領(lǐng)們對著電腦有模有樣,可是回到村莊他們不都還是農(nóng)民的孩子?

    此后,我在城市的生活里牽出了很多同學(xué)。年幼的女兒出生在城里,她完全對村莊的生活無感。每次帶她回到南角墩,講述那些曾經(jīng)的舊事,對她而言似乎并沒有河邊一條破舊的船來得驚奇。這種驚奇讓我覺得她與這個村莊再也沒有多少關(guān)系。很多進城的人都把孩子與村莊的關(guān)系理得很清楚:從城里的家到村莊的老家之間隔著一輛汽車的距離。我曾經(jīng)有些擔(dān)心他們忘卻村莊。他們在城市里也要學(xué)會奔波:上學(xué)、輔導(dǎo)班、同學(xué)的聚會、游樂場的玩耍、博物館的游覽,這些也是城市生存的必要技能。比起他們的學(xué)習(xí)能力,我們顯得笨拙而膽怯。看看我寫的那些書上的故事,她又會覺得很陌生,并反問:你是一位鄉(xiāng)土作者嗎?這些反問讓我憂心忡忡。然而在生活里,她又會這樣總結(jié):你的同學(xué)之中,最“有用”的是那位會修家電的周同學(xué)。

    這位周同學(xué)我當(dāng)年上學(xué)的時候并不熟悉。后來進城了因為家電的事情打擾過幾次。他離開校園早,進城的時間也早。我知道他以自己精湛的手藝和精明的思路在城里過得很優(yōu)裕。我請他做事總不想少一分工錢,可他總是奇怪地看著我說:“我們都是村里來的,為什么這么見外?”其時我知道實際上是我對農(nóng)村見外了。一次請他幫忙在五樓裝一臺空調(diào),主機到了,樓下只見他一個人等著我。我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看著他,問他為什么不請一個幫工來,他看了看我有些不屑地說:“都是農(nóng)村來的孩子,怎么變‘修’了?自己扛一下的事情,還能像城里人騙你的錢?”我眼看他一個人將主機背上了五樓,自己也羞愧地將工具箱拎著走。那次我親眼見他一個人在懸空的窗戶邊將外機裝了起來。其間我接到了一個應(yīng)酬的電話,很過意不去卻不得不中途出門。他看出了我的焦灼,撣了撣衣服的灰塵說:“你在單位有事就自去忙吧,你們事情多可以理解。”我走的時候?qū)㈠X放在了玄關(guān)的挑臺上,留下他一個人忙碌。

    在我觥籌交錯的應(yīng)酬中,他打來電話有些責(zé)怪地說:“錢我數(shù)了,多五百塊錢,你什么意思—我只賺我應(yīng)該賺的錢,你真是見外了。”是我真的見外了。后來提到此事,他總是笑著說:“你們城里人的心眼子多,但是我們也不笨。”他告訴我去城里人家中干活的“秘訣”。天熱的時候有人家空調(diào)壞了急著修,他上門去會看“臉色”行事。進門時一臉客氣的多是農(nóng)村來的,端茶倒水的少不了。他一檢查就會明白地說:“電容壞了,加修理費要五十塊。”那種進門就滿臉嫌棄的多是老城區(qū)的人,這種人家進了門檢查后,也不多說:“兩百塊,不修的話我還很忙。”他說其實也值這個錢。這是一種很有趣的“狡猾”—我們其實都是這樣在城市謀生的,是我們農(nóng)村孩子們養(yǎng)活了斤斤計較的日常。

    我們不需要太多相聚,只奔波在各自的路上,因為我們從未曾在村莊里分離。

    流浪

    1

    我的書房里有一個角落堆了好些石頭,它們形態(tài)與色澤各異。對我而言它們就像一座座山。這些微型的山峰記錄著許多年來,不同日色所賦予它們的記憶和情緒。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每走過一座山,都會帶走一塊石頭。我并不在意它們的長相,偶然的相逢有時候彌足珍貴。我知道很多地方我們只會走過一次,還有很多地方我們畢生都不會抵達。我聽人神秘地說過,每一塊石頭里都住著一個魂魄。我并不懼怕這種傳說。即便它們內(nèi)里有古怪的心思,一定也是藏著永遠無法解讀的故事。那些年我像是流浪一樣奔赴許多山川,窮困讓我心里鼓蕩著一種莫名的滄桑感與英勇的氣概。我知道這些情緒都是虛無而空洞的,但我迷戀這種似是而非的存在,所以我并不畏懼生死之外的事情。

    我出生在幾乎沒有高山的平原。我能見到的高地或許只有墳?zāi)埂N宜诘哪辖嵌掌鋵嵰彩峭接刑撁K牡貏菀恢北惶故師o垠的平原所紓解和埋沒。這里的人似乎也不能容忍高地,就像“一碗水要端平”一樣,人們習(xí)慣了平坦。這也注定了日子的平庸。但平庸并不是什么可怕的詞語,一個人要是認識并堅守著自己的平庸也是可喜的事情。彼時我是有些反骨的,讀了幾本乏善可陳的舊書,就想著一定要去尋找新的去向。所以我就像流浪一樣,一次次地走出村莊。在那些陌生的山川間,我見到了太多的石頭。它們在我的心里,映照著平原的庸常。所以,我顧影自憐地撿起那些石頭,放在干癟的行囊里,并且安慰它們—從此讓流浪結(jié)束。

    我害怕自己這些古怪的行為被遺忘,所以又用毛筆鄭重地給它們寫上各自故鄉(xiāng)的名字。西北的那拉提,東南的武夷山,云南的河西鎮(zhèn)以及東部諸多山脈的名字,它們組成一個微型的石林。我一度沉迷于這種自以為是的壯觀。寫字的時候,我用它們鎮(zhèn)守著紙張,比那些昂貴的鎮(zhèn)紙顯得樸素而坦蕩。它們一定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結(jié)束流浪的生活,能夠在某間書房里見證吟詩作對。但我又覺得它們會心懷悲切,因為我明確地界定了它們的故鄉(xiāng),卻從此讓他們再也無法回到故地。一個人如果愿意,就不會總是難以回到故鄉(xiāng)。可是一塊石頭,即便它有磐石般的心念,也沒法回到那個最懷念的地方。時光是我的共犯,我讓它們失去了家園。

    這是無盡的文字也沒有辦法伸冤的事情。可我們,是不是也像這些石頭,早就是無家可歸的孩子了呢?有一年,我去星子縣看了一堆石頭。我本來對此行非常反感。我并不是畏懼陌生的地方,但我害怕陌生的事情。雖然我早年沒有種地,后來也沒有務(wù)農(nóng),但學(xué)會了農(nóng)民的態(tài)度和方法。舊的方法顯得笨拙,但不會讓人心虛。按照日色開始與結(jié)束,就是最好的態(tài)度。讀了幾本書以后,這些觀念就更加頑固。那一次是要去買石頭。這讓人覺得像是一場陰謀。過去父親是用米換回來的石頭,那是拯救了它們的流浪。

    要去的地方非常遙遠,地名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陌生。雖然車速無比迅捷,但始終沒有熟悉的土地踏實。我本以為是要去一些龐大的工廠,那里的石頭是機器血盆大口下的材料,血腥而無助。不過這完全是我的幻想。等外地的口音引我們進入“現(xiàn)場”的時候,我的心緒一下子又改變了。現(xiàn)場,是一個喪失了古意的詞語。很多時候它寓意著嘈雜、裸露與直白。它甚至拒絕任何修辭,用淺白的現(xiàn)實與人們的內(nèi)心形成對抗。我們雖然無法時時離開現(xiàn)場,但現(xiàn)場確實值得我們警惕。

    但星子人倒是很有些風(fēng)趣的。我們抵達的現(xiàn)場,似乎看不出任何買賣的氛圍。

    溪水是從不遠的山上流下來的。橋改變了固有的方向,橫亙著成為落腳點。流水遠去的視野里,滿是親切的草木。我可以斷定,我的村莊一定有這樣的野草。它們無從細分出所有的名目,但那種生機勃勃的情勢,是所有村莊都能做到的。掩映在草叢間的,是流水撫摸過的石頭。它們精致而又溫順,沒有一絲多言與雜念。帶路的人努力地用變調(diào)的方言和我們解釋這些石頭的情況。選擇和買賣就在語言相互妥協(xié)的過程中達成了。這幾乎不像是一單買賣,而是像過去的田禾先生觀望了一季的生長。我那時突然明白,也就是這些張望和方言雜陳的討論,讓這些石頭以后要流浪去其他的地方—抵達陌生的城市或者村莊,總歸再也回不到家鄉(xiāng)。南角墩的那些石頭一定也是這樣漂泊而去的。

    南角墩也不是突然出現(xiàn)的村莊。在那些說不清界限的“從前”,在海洋與陸地進退周旋的時代,人們就在原始的部落里開始聚集村莊的情緒和辦法。那個時候草木魚獸還是主角,泥土是主要的現(xiàn)場。但人們并沒有被現(xiàn)場限制想象力,它們也會抵達其他的現(xiàn)場。這近似于今天人們說的“雙向奔赴”。他們帶著糧食或者貝殼,遠離大地的平淡,到有山的地方尋找機會。山與石并非他們的障礙,而是平原來客想象不到的生計。他們不像我們今天一樣等價買賣,而是樸素地交換不計貴賤的有無。

    石頭原來早就被人們重視。他們從另外的現(xiàn)場交換回石器和玉器,就像引進了科學(xué)和信仰。日后許多年,當(dāng)這些被埋在泥土里的石頭重見天日的時候,我才明白流浪對他們而言是一種見證,也是一場美好的旅行。從此,我也不再擔(dān)心南角墩的那些石頭以后寂寞無助,它們本就屬于沉默的大地,它們就應(yīng)該是一群流浪的孩子。

    2

    我老家的碼頭是石頭鋪就的。這在平淡無奇的南角墩簡直就是個異數(shù),就像父親與常人格格不入的性情。我不是一定要刻意要用這些石頭寓意自己的父親,只是因為這堆石頭確實與父親的身世休戚相關(guān)。他就曾是一塊流浪的頑固石頭。他流浪的地方并不遙遠—從南角墩后面的三蕩河溯流而上不遠的另外一個村莊。這個村莊叫作高林,但這個地方并沒有一戶高姓的人家。這就像這堆石頭出現(xiàn)在高林,但周邊并沒有任何一座石山。

    我現(xiàn)在無從知道這些石頭本來在高林村的哪些地方。父親帶我去過幾次那蒼老的村落,他自己也沒法十分準(zhǔn)確地說明當(dāng)初的住地。這些地方原本都是草蕩,后來村莊像草木一樣生長起來,又隨著光陰消散而去,把地盤還給了草木,除了泥土,村莊沒有留下什么像樣的證據(jù)。現(xiàn)在,高速公路和高鐵都在逼近,但這些現(xiàn)代化的方法解不了村莊和父親的謎團。他絕望起來就扔了煙頭說,我的眼睛看不見了。其實他并非看不見眼前的一切,是那個世界絕情地消失了。他先后在這里生活過十一年,可時間并沒有像石頭那樣可靠。

    那些石頭和他一樣,也是外來戶。它們是村民從外地買回來的。我猜測這些石頭主要耗費的是人們的氣力,并不會消耗太多的錢財。因為父親說那時候日子還十分艱難。石頭是用來砌閘洞調(diào)節(jié)內(nèi)外河水的。這些堅固的外來者確實比水土可靠。父親“買”了一些—現(xiàn)在看來他還頗有些眼光。那些泛白的石頭像是玉石,而那些火山石就像是一塊塊光滑的硯臺,還有那種色澤暗淡的就像沉默的人。他用“三斤米”的付出,換回這些此后一直頑固的記憶。他從高林回到南角墩,除了帶回去時就自帶的窮困,還有一些和石頭一樣的窮困信念。他去那個村莊是繼承門戶,最后得了一句交代:大門和茅缸永世不能賣。這和那些石頭一起到了南角墩。

    茅缸用了很多年不見了,大門也朽了不知所終。這些也并沒有給生活帶來什么厄運。那些石頭被安放在門前成為碼頭,養(yǎng)育了很長一段辛勤的光陰。碼頭是村莊的出入口,骯臟與干凈都從這里產(chǎn)生和洗去。這處碼頭成為一個異數(shù)。一般人家不會有這么堅固的材料。但這并不意味著生活的富足,而是象征了父親與眾不同的倔強。他扯著嗓子站在碼頭上叫喚那些莽撞的鴨子。大概只有這些沉默的石頭才能應(yīng)付他的蠻橫。他心里有一種自得:就像是曾祖父遺言里有古老的道理,這些石頭和最終消失的茅缸和木門,成為他的某種寄托甚至信仰。

    種地的人家并非沒有太多秘密。我本來也不相信,貧瘠的土地除了應(yīng)付生死之外還有什么高明的本事。土地上倔強而冷漠的生長存不住什么滋味,就像父親的大喉嚨里擺不住一句話。我一直這樣看待村莊和自己的父親。直到有一天午后,我看到一塊刻著碑文的石頭。那個下午原本像許多日子一樣空洞而枯燥。人的心里全是無助的念頭。那些從城市運來的書本和作業(yè),在昏沉的腦海里形成難耐的對抗。這并不比父輩們與土地的對抗更為輕省。后來我好多玩伴都丟了書本逃進城里去了—只有我們自己知道那種苦楚。

    那天父親從帶著酒味的鼾聲中醒來。他就像是在夢中得到什么祖輩或神靈的旨意一樣,突然從鋪在地上的涼席上站了起來。光裸的皮膚上印痕都沒來得及消失。他大踏步地出門往西走去。三叔住在隔壁的屋子里。他的門口與所有人一樣,砌著磚墻的豬圈。父親朝那豬圈走去,伸手從窩棚頂上的茅草里掏出一塊漢白玉的石碑。那石碑一看就不是這個村莊的東西,有一種雅致的色澤。三叔從屋子里走出來,就像丟失一個重大秘密一樣,臉上全是驚訝和慍怒。但他不敢和自己的哥哥說一個不字。父親把這石碑拎著往家里走,從此它就再也沒有出過門。

    他沒有解釋這塊石頭與三叔的糾葛。他對這塊石頭也沒有什么準(zhǔn)確的說法。只說是從前,上人用一擔(dān)米換來的。這些模糊的信息使得這塊神秘的石頭變得詭異。這顯然也是一塊流浪的石頭。它的碑額有著莊重的獸紋,缺角的地方還透露出兇狠。碑的正面有五個柳體正書:泰山石敢當(dāng)。這些字是我后來將它帶進城才認全的。它一直被父親掩藏在堂屋的神柜腳下,和那些普通的磚頭混為一談。后來有人來詢問過,但是因為價格離譜反而讓他覺得可疑。我將它帶進城里,成了書房的擺設(shè),這似乎才適配它優(yōu)雅的色澤。碑身下半段是三角形的,利于插進泥土里。上面的泥土不知道是從前哪個地方的,就像是洗不干凈的泥腿子,到底還有些村人的氣息。

    村莊里大概就這么幾塊可以被記得的石頭。它們被遺忘其實也并不可怕。它們已經(jīng)深深地扎進了大地,即便日后我們自己都被忘記,它們也一定還深深地嵌在某個事實的角落。至于那些刻在石頭上的字,以我之見遲早灰飛煙滅。

    3

    重登長城是為了看石頭。彼時的花已經(jīng)開滿山野。但這些華麗的句子與北方的山并不搭調(diào)。很多人喜歡的事情往往會成為一種幻覺。明明那么多寓意著堅固與執(zhí)著的石頭在古往今來的時空里鋪陳著,人們卻總是忽略其間的意境。

    長城就是一個巨大的修辭。它在一種與山石、人心以及時光的對抗中,形成一種虛實相生的修辭。這種修辭事實上并沒有太多科學(xué)的依據(jù),及至今日它甚至已經(jīng)成為人們腳下的坦途。但它一定仍然是一處高妙的修辭。那些懸空的山石,目空一切地與時光對峙。狂妄的人心往往只是虛空,就像誠摯的贊美也不過是幻境。

    我在下山的時候,又去撿了一塊石頭。我頗有些固執(zhí)地從山體憔悴的地方撕開一片,是想確定這塊石頭本來生長于此。我疑心很多圓滑的石頭也可能是他鄉(xiāng)來的。下山的地方石頭顯得很脆弱,巨大的網(wǎng)像是圈套一樣包裹著它們。我徒手撕裂的一塊實在平淡無奇,也不至于引發(fā)傾覆的災(zāi)難。但管理員發(fā)出了嚴(yán)肅的警告。我猜度她一定是城里人,因為她不明白鄉(xiāng)下人的自卑,不會輕易做出冒失的舉動。也許,我若是給這塊石頭賦予一些修辭,它可能成為一件美好的事情。但就連同行的詩人們,也不理解我滔滔不絕的解釋。我把那塊石頭放在座位上,用手焐熱這世間難以理解的薄涼。中途大家下車吃一碗他鄉(xiāng)的面條,我慌忙中忘記了這塊石頭。坐定之后同伴變魔術(shù)似的把它拿出來交給我,他似乎理解我對這塊石頭的重視。但這帶來了更大的災(zāi)難,我把它徹底遺忘在了那個陌生的面店。在那個陌生的地方,它日后不可能被稱為一塊來自長城的石頭,它將可能永遠離開自己名叫燕山的故鄉(xiāng)。

    一塊石頭,如果連流浪都思而不得,不如就躲在自己原來的村莊。

    我轉(zhuǎn)而又去了頤和園,那里有很多附著了故事的石頭。巨大、神秘、典雅等等詞語都無從輕易地表達清楚它們的存在。因此,它們也就只能在熱烈的氛圍中,被淹沒為另一種庸常。這就像是那些面孔精致的人,終還是一場陌生的來來往往,各自去惦念或許已經(jīng)地址不詳?shù)墓枢l(xiāng)。因為失去了那塊本來偶得的石頭,我轉(zhuǎn)而去尋找板著臉孔的石碑。這些碑當(dāng)然比南角墩的那塊漢白玉要深刻。碑是有古老意境的,哪怕是墓碑都會古意盎然。這是中國人才懂的堅硬哲學(xué)。

    我在江南走過一處無數(shù)碑石鋪就的道路。事實上,刀鋒與石頭的糾纏一直是某種道路。但當(dāng)它們真的只作為石頭成就一條道路時,卻是一種無比深刻的隱喻。文字不再有意義,書法不再有美丑,而生死不再有恐懼。那條路走起來,人就永遠不會丟失故鄉(xiāng)—墓碑也許就是最可靠的故鄉(xiāng)。一塊石頭就像一個人,到了他鄉(xiāng),是離鄉(xiāng)也在望鄉(xiāng)。所以從人潮中逃脫出來之后,我決意要去福田公墓看一塊來自平原的“石頭”,同樣也在流浪中失去了故鄉(xiāng)。

    先生的墓地在俗世里,同樣要很多現(xiàn)代化的指引才能抵達。我去之前擔(dān)心自己笨拙,做了許多功課和假設(shè)。我甚至想到即使找不到,我也算是去過了。也許是“老家”兩個字珍貴,我所有的假設(shè)都是多慮了,很快我就站在了先生的墓碑前。之前有人來過,奉著煙酒茶和家鄉(xiāng)的食物。這些食物是懂得先生的。那杯茶已涼去,茶色已經(jīng)醬紅如南方巖石一樣深沉。但我還是想起來,先生走時想喝一杯龍井。他想喝一杯青綠透亮的龍井。可是茶葉到來之前他就離開了。他離開的是塵世和北京,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故鄉(xiāng)。

    故鄉(xiāng)是無法離開的,這是石頭一樣的信念。他也是一塊流浪的石頭,從十九歲漂泊去云南、上海、北京多地,但行囊里總是背著頑固的鄉(xiāng)愁。所以他一寫故鄉(xiāng),人們就知道他是個熱淚盈眶的孩子。每個人都有故鄉(xiāng),就像每塊石頭都有來處。只是故鄉(xiāng)常常被忘記,因為現(xiàn)實常常沒有回頭路可走。后來很多人說先生的故鄉(xiāng)風(fēng)物迷人,其實每個故鄉(xiāng)都是最可愛的樣子。先生的故鄉(xiāng)是所有的故鄉(xiāng),人們在他的文字里看到了當(dāng)初那個背井離鄉(xiāng)的自己。這大概是比物產(chǎn)故事更迷人的地方。

    先生在故鄉(xiāng)時生活于市井,但他寫出的最著名的故事卻是鄉(xiāng)村。那個只住了幾十天的村落,比收容一生的駐地還要珍貴。庵趙莊也像是一塊古怪的石頭,這個村莊就靠著我父親住過的高林。甚至父親有一個趙姓的姑父,后來也做了受戒的和尚。這里并沒有什么驚人的秘密或者牽連。后來人們找到了小明子出家的那個舊廟的根由,但一切已經(jīng)像平原般坦蕩無存一物,只有泥土和草木是早前的樣子。那位姓趙的和尚,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一塊石頭,在上面用俗套的紅字記上:舊菩提庵。這解決不了什么問題,只能給俗世留下更多的謎團。

    先生的墓碑也是石頭的,上面篆刻著深切的鄉(xiāng)愁:

    高郵汪曾祺 長樂施松卿

    有了家鄉(xiāng)的名字,鄉(xiāng)愁就不再是傷情。先生對老家的牽掛也可以刻在堅固的記憶里,從此不再流浪。人到了墓碑上就不再流浪,況且碑上還可以留家鄉(xiāng)的名字。就像我在江南的路上看見的墓碑,它們哪怕是被踩踏磨滅,但那些沉默的石頭不再害怕背井離鄉(xiāng),它們永世和故鄉(xiāng)牽連在一起。

    那些石頭上長著老家的草木,卻又像汪先生在《徙》開頭說的那樣悲情:很多歌消失了。

    【周榮池,1983年生于江蘇高郵。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揚州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著有長篇小說《單厙》《李光榮當(dāng)村官》《李光榮下鄉(xiāng)記》、散文集《一個人的平原》《村莊的真相》《草木故園》等十多部,獲百花文學(xué)獎散文獎、紫金山文學(xué)獎散文獎、豐子愷散文獎、三毛散文獎、江蘇省“五個一工程”獎、茅盾新人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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