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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雨花》2024年第4期|但及:小隱地
    來源:《雨花》2024年第4期 | 但及  2024年05月20日08:21

    1

    走廊盡頭有個人影,身著寶藍裙,一點點地由遠及近。

    屋子又悶又潮,制熱的空調在滲水。“修啊,趕快打電話讓他們來修啊。”我對著大李發(fā)火。大李一愣一愣的。手下的三四個人都是廢物,做事像木偶,好像與己無關,簡直是來度假的。

    她來了,節(jié)奏不慌不忙,與我那壞情緒正好相反。一股香水味隨她而至。“我來報名。”來人五十來歲,頭發(fā)微曲、光亮,口紅鮮艷,眼神明亮。她正斜視著我。我即刻收起壞情緒,還笑了笑。那是一絲苦笑,很是做作。“好的好的,你跟我到辦公室。”

    我狠狠地瞪了大李他們一眼,怒氣還在。

    領著她到了辦公室。其實也不是辦公室,只有一張桌子,堆著杯子、書和電腦,還有各種各樣的雜物。屋子大部分地方放著樂器,角上是一架鋼琴,兩把小提琴,其余都是薩克斯。薩克斯有一排,列隊,排著,平放在地,像在接受檢閱。那是上周演出用的,累著了,現在都在休息。“報薩克斯吧?”我拉了把椅子,讓她坐下。

    “是,當然是薩克斯。我在網上看了你的資料。”我讀的是薩克斯專業(yè),在英國讀的博士,許多人就是沖著薩克斯來的。現在,不光有中小學生,連許多成人,我爸那個年紀的人也到我這里學。十幾個培訓班,除了薩克斯,還有鋼琴和大小提琴。當然,我不光搞培訓,還與音協(xié)一起成立了薩克斯俱樂部,俱樂部聲勢大,也有幾十號人參加。

    “大劇院的演出,反響挺好,大家都在夸你。我看了網上的視頻,真的挺好。你有靈氣。”她說的是俱樂部上周在大劇院里面的小劇場搞的那個薩克斯專場,那天座無虛席。專場會演時,俱樂部的人都參加了。我演得最多,吹了九首曲子。她打開手機,手機里是我的視頻,我在吹《回家》。我吹得賣力,身體搖晃,全情投入。“吹得真好,就像天籟一樣,以后你會成大師的。”

    我的臉紅了。聽到“大師”這樣的稱呼,我只會躲避,覺得離這個稱呼遠得很,根本不可能。

    我們加了微信。微信上跳出她的姓名:莊愛蓮,嘉興愛之蓮服飾公司董事長。愛之蓮,很有名,開了不少的門店,連省城和上海南京路都有專賣店。“久仰,久仰。”我不禁站了起來。這里太亂了,不成樣子,自覺有些愧疚。

    “不知能不能吹好,只是想有那份感覺。我來報名,希望你能收下我這個有點年紀的徒弟。”

    薩克斯俱樂部成立只有短短一年,社會上許多人加入,有主任醫(yī)師、商場經理,有美容師、建筑師,也有快遞小哥。現在,連大名赫赫的愛之蓮董事長也來了,我心里涌起一陣驕傲與自得。“能吹好的。用心了,就能吹好。”我道。

    一縷微笑掛到她臉上。她長得不算漂亮,但氣質上好,臉上有一種少有的沉穩(wěn)。她用微信把8000元報名費轉了過來。“我喜歡搞藝術的,藝術讓人沉思,很美好,是對生活的提升。”她說。

    “是啊,藝術給人美好的感受,歡迎你加入藝術大家庭。”

    站在窗口,從二樓能遙望外景。這里是嘉興老城區(qū),環(huán)城河以內。新房和舊房交織,密密麻麻,擁擠,不透氣,但充滿煙火氣。

    樓底下分布著店面,有賣服裝的“香港喬尼”,賣湖筆的“江南筆莊”,有金魚店、漁具店,還有幾家房屋中介。北側還有家令人不悅的成人用品店。成人用品店外面用塊巨大的花布罩著,必須撩開布簾才能入內。我想,她從外面進來,肯定經過了那家店。這里安靜,一切都好,只是這家店讓人不舒服。

    從英國讀博回來,我就回到家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一路順風順水。簽了五年的房租,兩個樓層,分隔出幾間教室,還有一條長長的又透氣的過道。

    2

    閃亮的金屬管,黃澄澄的顏色。她取出薩克斯,坐好,端正姿勢,對著譜子發(fā)出第一個音。聲音穿越走廊,連墻壁架子上的青瓷也有了細微的顫動。

    我一對一帶她。她來時很輕,走時也很輕,就像蝴蝶飛在空中。

    她的悟性高,只學了兩個多月,就像模像樣了。

    春暖花開的一個周末,她請了俱樂部里三四個人,到她公司的草地一聚。寬大的太陽傘底下,小巧的桌上放了咖啡和茶,還有各式小點心。天上,云朵不濃,有蜜蜂在花叢里躥上躥下,翻飛著,舞動輕盈的翅膀。公司在秀湖附近,空氣好,綠樹多。我們坐在樹下,看到一條林蔭路,樹木幽深,一層疊一層,連陽光都只能看到零星的碎片。

    前不久,她幫了我大忙。有一回,她培訓完后,這樣對我說:“你這里其他都挺好,就是管理有點亂。”

    她說到了我的心坎上。的確,我的心思都放在教學上,但這里還有許多的事,工商、稅務、城管都要管。日常管理,人進人出,安全問題,甚至用廁問題,這些都叫我頭大。她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到了問題的本質。“是啊,我正頭痛著呢。”我無奈地說。

    “這樣,我叫我辦公室主任過來,讓他把管理經驗帶過來。不難,很快就會讓你這里干干凈凈、舒舒服服、有板有眼。我再給你捐一些辦公桌椅,很快就會耳目一新的。”

    “太好了,但捐就免了。”

    “幾張桌椅,我還是能付的。不必客氣,不能太寒酸了,你的辦公場所要像你吹的樂曲一樣賞心悅目。就這樣定了。”

    她語氣堅定,又真誠,換了平時我肯定拒絕,那會兒我卻拒絕不了。她就像是我的家人,我如果說一聲“不”就是對她的傷害。我開不了口,我說不出這個字。她像什么呢?對了,就像姐姐。說話的口氣與做派,就如同一個親姐姐。這個親姐姐不會耍弄我,只會關心我、愛護我。我對她就是這樣一種感覺。

    很快,她叫來了施主任,四十歲左右。施主任把他的管理經驗和盤托出,對我和大李他們一起輪訓。對于一個初出茅廬的人來說,這真是一場及時雨。有時我真覺得要崩潰了,問題多多,又無從下手。感覺生活就像一團亂麻,一鍋糊掉的粥。就這樣,施主任親自抓管理,一下子把我這里的老師和管理人員給管好了,服帖了。工作井然有序,分工明確,矛盾減少;環(huán)境整潔,又窗明幾凈。

    單位是要靠管理的,有時需要方,有時需要圓,施主任臨走前這樣總結道。

    我對她充滿了感激。覺得她真有本事,藏而不露,又恰到好處。

    秀湖邊,波光閃爍,和風陣陣。她讓人搬出一個燒烤爐來,還有各種瓶瓶罐罐、香料和醬料。搬東西的正是施主任。我不好意思,要上前幫忙,他說不需要。此刻的施主任搖身一變,又成了熏烤工。在炭火的熏烤下,肉香彌漫,連草叢里都飄滿了清香。

    我們喝著茶,嘗著烤肉,偶爾還會輪流吹一段薩克斯。薩克斯就像一道點心,令在場的人都開心。

    施主任忙進忙出,沒有一點不樂意。他后來也坐下來,吃了幾片烤肉。“我曾經是莊總資助的一名貧困大學生,畢業(yè)以后就到她這里工作了。”施主任邊吃烤肉邊這樣說。“噢,原來是這樣。”大家一齊感嘆。

    “都陳年往事了,別提了。”她揮了揮手,淡淡一笑。

    我對她更敬佩了。

    她拿出薩克斯,層層絲絨包裹得很仔細。她吹,音準,但節(jié)奏有些問題,她在努力捕捉。我能感受到她的認真,在力爭吹好每個細部。即使吹得不好,也沒氣餒,有一種不放棄的執(zhí)著。她穿一條運動裝,白色休閑鞋,一身輕松自在的打扮。她吹的時候,樹叢里正好有兩只斑鳩,它們沒有被驚飛,仿佛在認真地聽。探著頭,一副好奇的樣子。

    她,事業(yè)有成,生活精致,有緊有松,有張有弛。我默默地把她作為自己的榜樣。

    3

    “知道我為什么要吹薩克斯嗎?”

    我搖搖頭,每個人到我這里來,目的都不一樣。我不知道她深藏的內心,但我好奇。

    “那是在國外,在比利時。有一次,我走在街上。正是新冠疫情最嚴重的時候,我戴著口罩,嚴嚴密密,但老外們都不戴。我來到一條小街上,在一個轉彎口,圍著一堆人。有一個人正在吹薩克斯,中年男人。他吹得投入,樂曲是明亮的,他那個人卻讓我感到悲傷。這是一種直覺,說不清,反正我知道這人內心有悲傷。一問,果然,他唯一的女兒得了新冠死了,他也失去了面包坊的工作。就是這樣,一個孤獨的男人站在街頭,他好像不在乎人們給不給錢,只是在吹,像一座雕像一樣,他的表情深深地打動了我。我真的被他感動了,不知為何,我還掉了眼淚。真的掉了眼淚。”

    她認真說著她的故事,表情嚴肅。“音樂是能表達感情的,一些很微妙的感情,一些只有知音聽得懂的聲音。”我說。

    “是的,太對了。就是那個時候,我好像一下子聽懂了。他的悲傷在骨子里,連空氣都能感受得到。就是這一次,深深觸動了我。每當薩克斯響起的時候,就會想到他,好像他就站在我面前一樣。”

    她拿出一沓相冊給我看。其中有一張,里面的房子建得像城堡,我拿在手里,端詳許久。“這是我們的廠房,房子漂亮吧?但這是一個噩夢。”這樣說時,她的神情變得異常。

    “你在國外也建過廠?”

    “就想開拓海外市場,很匆忙去東南亞征的地。這是一種沖動,當時不曉得,還沉浸在國外開廠的喜悅里。愛之蓮開始進軍海外了,這是一種虛榮,一種沾沾自喜。后來,連續(xù)的困難就擺到了面前,一是工人罷工,要求漲工資。還有人在廠里搞破壞,偷設備和原料。這些都是沒有料到的,不過還好,我都扛了過來。”

    我聽著,如同聽天書。“很艱苦啊。”我說。

    “這個還不算什么,還差點出事,出大事。你知道嗎?我還被人綁架過。”

    “綁架?”我的心一下子縮緊,目光里流露出驚恐。

    “是的,有一天,我剛回到住處,就來了三個大漢,把我架走了。真像是世界末日,好好的人突然不一樣了,我被他們禁錮了起來,連身子轉動一下的自由也沒有了。我一直告訴自己,是幻覺,這不是真的,是我幻想的,但不是,這恰恰是真的。”

    “后來怎樣?”我急迫地想知道結果。

    “他們只是要錢。要錢就好辦。后來,我就讓人把錢送了過來,我們沒有報案,報也沒用。如果報警,我可能早已不在了。就在那個時候,我對錢有了更深的認識。錢是有用的,也是無用的。他們沒有對我怎么樣,只是把我關進了一間很小的屋子。后來我看著他們清點錢財,他們一個個很高興,還過來謝謝我,說我大方,說我會有好報。他們中有一人會說中文,他隨時當著翻譯。他們放我的時候,他突然拉著我的手,對我說對不起。我看不清他的臉,或許我以前見過,或許從來都沒見過。他們都蒙面,只露出眼睛。我能看到他眼睛的閃爍,一閃一閃,我相信他的話應該是真的。”

    我越聽越玄,覺得離譜。“當時你怕嗎?”我問。

    “當你真正進入某種情形的時候,實際上這種怕是有限的。也就是說,我在當時并沒有多少怕,他們很隨和,給我水喝,有人還給我買來漢堡。反而是事后,被釋放了,這伙人散去了,我倒有些怕了。如果他們拿不到錢,估計會對我動手,一定會動手的。”

    “你很堅強。”我說。

    “別人也這樣說,我沒有留過一滴的淚。我告訴自己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這僅僅是個玩笑,一個小小的玩笑而已。我真的就是這樣想的。”

    我突然覺得她很高大。眼前這個女性,初看覺得平常,但內心里有著極其剛強的一面。她管理著七家工廠,八十多家門店。她風輕云淡。當她把薩克斯管子貼到唇邊時,又忘了自己的身份,成了一個笨拙的學生。她在好奇和好玩里探索,眼神就像個兒童。

    “小艾老師,我這個運氣總是不順,有沒有好辦法?”

    “小艾老師,如果我能吹到你水平的百分之十,就很滿足了。”

    4

    賓館前搭了舞臺。燈光亮了,音響響了,夜晚被薩克斯迷人的聲音包圍了。

    主意是她出的,她說中秋節(jié),可以做得浪漫些,要接地氣,不要板著臉。我覺得她的想法極好,采納了。這天晚上,俱樂部的人基本都來了,每個人都各顯身手。小小的舞臺,就在夜色和微風里延展,樂聲悠悠,舞臺上下歡歌笑語。

    她提供了十萬。這是她的贊助費,里面包括場租費、舞臺費。她還提供月餅,定制的,包裝精致,味道上佳。

    俱樂部的人都很敬佩她,有人叫她姐,或大姐,有人叫她莊總,也有人叫她“我們的董事長”。每次這樣,她都莞爾一笑。她單身,聽說早年有過一段婚姻,后來黃了。有了事業(yè),她再也沒嫁過。“我嫁給了我的服裝。”她這樣說。

    我吹了五首曲子,《下雨的時候》《雁南飛》等等。她也登臺了,吹《巴比倫河》。她吹得認真,還不夠嫻熟,但投入了情感。

    散場時已近子夜,因為喝了酒,她不能開車。我自告奮勇,開車送她。她說好,小艾老師你真是好。

    車把我們載到她家,這是我第一次去她的家。一棟別墅,在石臼漾濕地的邊上。一束燈光斜斜地打在院門口,斑駁的庭院模糊。濃密的花草鋪陳著,在月色里低頭,不語,又好像在瞧著我。花草叢里有一方太湖石,上面的紅字仿佛能穿透夜色。是三個大字:小隱地,字寫得飄逸,估計是某個書法家寫的。這是一個別致的名稱,我朝四周張望,嘴里喃喃地念著這三個字。

    室門打開時,一條毛發(fā)蓬松的狗就躺在門口。家里還有個保姆,還沒睡,在等她。除了保姆就沒有別的人了,偌大的別墅里,只住著她們倆。開門時,一股風夾了進來,飛快穿過,我感到一絲寒意。狗長著兩只肥大的耳朵,耳下垂,對著我叫,叫得兇狠。她說了一聲,它突然剎住了叫聲,圍著她親熱,還舔她的手。她蹲下,摸它的頭。我看到了它的眼,渾濁且發(fā)紅。

    室內的光是收斂的,柔和的,帶著幾分暖色。紅木家具和紅木書架,收拾得精致。墻上有畫,壁上有青瓷,還有幾盆簡單而又不失意蘊的插花,像是無意點綴,又恰到好處。她為我依次開燈,燈像水流一樣。我站在那,頓覺恍惚,每一個局部都是一道風景。桌子怎么擺,畫怎么掛,椅子如何放,插花如何陳列,都精致無比。“小艾老師,你坐,這是我發(fā)呆的地方,也是我的小隱之地。”

    “小隱?你不隱啊。”

    我坐下,保姆給我端來茶。清香的綠茶冒著熱氣,茶葉在旋轉、舞蹈。音樂起來了,是古琴的聲音,優(yōu)雅,活潑,又渾厚。

    “你不知道,我是隱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這里,練字,聽音樂,墻上都是一些我收藏的畫。”她帶著我,走進每一個局部里。

    看到了好些畫,在走廊,在大堂,在轉角,在一抹窗口。一張長桌前,就是一張青綠的畫。我到了畫跟前,與畫面對面。她伸出手,指著鏡框。“特別喜歡這青綠,極喜歡。那種青與綠里面,有一種極大的和諧,我就喜歡這色彩,它讓我安寧,讓我生出歡喜。”

    我凝視。是一幅山水,山是連綿的,水是靈動的,有兩條船,一條大,一條小,大的里面坐著人,有人在喝酒。我喜歡這樣的氛圍與感覺,尤其是那淡淡的光線。青綠是一種我不熟悉的美,與眾不同,十分舒心。

    她又帶我看其他的畫,有林風眠的,有傅抱石的。林風眠的是一大片蘆葦,兩只大雁從上面掠過,能讀出秋風和肅殺。“都是真跡嗎?”我好奇地問。

    “那當然。我不可能喜歡仿畫或者假畫。這里每一件都是真的。”

    一束插花放在一盞射燈下,單一,寧靜,仿佛帶著某種孤傲。我湊近花,聞到了花的香味。此刻,它在一個角落里無聲地綻放。在一枚假山石后面,是一幅金石書畫,上面的篆書生動又陌生,還帶著無形的力量。

    “我最喜歡溥心畬的畫,有宋韻,筆墨簡單,寥寥幾筆,很入我的心。太喜歡他的畫了,色彩單純,松散,我與溥先生凝視,對話……他的畫里面有我想要的所有東西。”她打開保險柜,拿出一本冊頁。是溥心畬的小品,有蘭花、竹子和松樹。如她所說,畫面干凈、簡練,筆法生動。我竟微微受了些觸動。

    “現在我明白了,你的隱是指什么。你有一個自己的世界。”

    “也可以這樣說,其實也不全是。我只是覺得這是我要的生活,其實,我對掙錢不感興趣,要那么多錢干什么呢?我的兒子在國外,就像一個陌生人,幾年才回來一次,難得在微信上來個視頻聊天。有人對我有誤解,好像我只會掙錢,除了錢其他都沒有了。可我的內心告訴我,錢是身外之物,我追求內心的東西,一種讓我圓滿與自足的東西。”她又補充,“這也是我來學薩克斯的原因。”

    “你這里都是中式的,為什么還學西洋樂?”

    “中西合璧。國外跑得多了,也喜歡西方的文化,特別是音樂。”

    我的眼睛一刻不停,從來沒有一間屋子讓我生出了那么多的歡喜。我拿出手機,拍了許多照。每一處都是生動的,整體是完美的,每個局部也是完美的。美無處不在,美滲進每一個細部。美恰到好處,多與少在這里極致統(tǒng)一。如果是白天,陽光從外面的樹叢里探進來,片片明光,這屋子或許會更美。這里有一種超然,有一種脫離我們日常后的覺醒存在。“太喜歡這里了。”我贊嘆。

    “歡喜可以多來。這里對你是敞開的。”

    “真的嗎?”

    “怎么不呢,你隨時都可以來。”

    5

    她時常去寺院,有時也帶上我。

    沿著長長的石階,我們邁步其上。細長的屋檐伸在空中,香煙裊裊,黃色的墻壁很溫馨,也很入眼。我們去的寺院不大,叫曹皇廟,在南湖大橋邊上,夾在鐵路與橋梁之間。這真是一座奇怪的寺廟,不顯眼,別扭,但香火很旺。她似乎特別喜歡這里。

    “看,火車就在前方通過。”果然,一列綠皮火車呼嘯著從頭頂上方經過,整個廟宇都在微微顫動。

    一旦進去了,她就很虔誠,不說話了。我看著她在每個菩薩前叩拜,神態(tài)安詳、寧靜。我跟在后面,依樣畫葫蘆,樣子肯定很笨拙。

    從曹皇廟出來,步行至大橋底下,那里有個公用停車場。能聽到大橋上方車流“嘩嘩”的聲音。拜完佛以后的她,像是剛從浴室里出來,臉蛋紅紅的,神采飛揚。我瞥了一眼,有點詫異,又覺得能理解。“做事情需要誠心,誠心了,什么都能做好。”她說。

    不遠處是開闊的西南湖,水面上有幾只小野鴨,它們歡快地劃動水面,又很膽怯地望著我們。

    “你看,動物多好,不像人一樣鉤心斗角。”她淡淡一笑,“對了,不應該對你說這些。小艾老師,你是個單純的人。”

    6

    她來電話,告知金寶不見了。金寶就是我見過的那條狗。

    眼前浮現出她與狗親熱的一幕。金黃的毛,柔軟的毛,如風一樣的毛。她撫摸著金寶,金寶依偎著她。這是溫馨的一刻。“出去散步,我接了個電話,金寶就不見了。”口氣里有急迫。“怎么會不見了呢?真是非常奇怪。它是老了,但很懂事,它比人還聰明,聰明得很,機靈得很。”她一遍遍地說。

    金寶已經十二歲了,一直跟著她。每天都跟著她。甚至她到東南亞也帶著金寶。

    我趕了過去。我們一起找。它是早晨在路邊公園丟失的。

    一起來到現場,所謂現場就是丟狗的那個地方。有一條小河,曲曲折折,修了步道,植了花草,還安裝了一些健身器材。邊上還有兩個巨大的鐵籠子,一個是網球場,另一個是羽毛球場。陽光清冷,灑在球場里,空無一人,斑駁的光影投下長長的影子。她惘然若失,心事重重。我想,一條狗,不致如此吧。

    我們在公園里呼喚狗。她叫一聲“金寶”,我也叫一聲“金寶”。“金寶”“金寶”的聲音此起彼伏。

    公園狹長,沿著一條小河道盤旋。水道中央栽了水培植物,一些紫色的花朵在河心綻放。她的腳上是一雙小白鞋,小白鞋被露水打濕,沾了草屑和泥巴,臟兮兮的。“擔心死了,不知能不能找到,我真的是擔心死了。”

    “應該會找到的。它能到哪里呢?肯定就在附近。”我安慰。其實我也不知道,又想,一條狗應該認識回家的路。

    “它老了,病了。”我想到那天見的那一面,它的眼睛血紅,不正常。“你知道它待我有多好嗎?能有多好就有多好。它離不開我,我一走,就在門口等。我不回家,它不吃東西。狗有靈性,狗真是這個世界上對人最好的東西。”

    她在跟我說,又仿佛自言自語。我對她的話將信將疑,不就是一條狗嗎?最多是圍著你的兩腿打個轉而已。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不相信我的話。我沒辦法解釋,事實就是如此,它是最好的,一直以來都是最好的。”

    我點點頭,假裝理解。我能怎么辦呢?

    太陽爬到了正中心,我們汗流浹背。在一處樹蔭下的長椅上坐下,她喘著氣。

    “它老了。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它要是死了怎么辦?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無法面對。”這令我驚訝。生老病死是常態(tài),她的糾結是我無法理解的。她一直低著頭。“怎么個死法呢?這是個大問題。”她突然一聲長嘆。

    “安樂死也可以,我聽說過給動物安樂死。”我說。

    “當你明白它對我有多好時,就下不了決心。我軟弱得很,不會這樣去做,我不可能讓一個生命在我的意志下結束。但我又不能看著它痛苦,它在經歷痛苦,在折磨人——它受折磨就變成了我受折磨。”她又道,“就是這樣,我糾結它的事。我越來越無法面對即將出現的這個結果。”

    下午至傍晚,她發(fā)動門店的員工來尋找金寶。有三四十人,他們放下工作,加入到了尋找的隊伍。不僅把公園的每個角落都找遍,而且還跑到了附近的居民小區(qū),在小區(qū)里、馬路上、草叢里、垃圾筒里尋找……

    7

    次日晚,又接到電話。我以為金寶找到了,或者干脆金寶已經死了,但都不是。她還在找。

    “小艾老師,能過來一下嗎?”她的聲音里有期待。我怎么能拒絕呢?

    門開著,我悄無聲息地進入。她就坐在小隱地的大客廳,凄清籠罩四周。我面對的是她的背影,沙發(fā)把她包圍,她陷在其中,像在沉思,也像是脫離了這個世界。燈光涂色,把面前的一切都涂成說不出名的色彩。我呆立在門廊,不見保姆身影。

    “噢,你來了。”她仿佛在自言自語。“和我一起去濕地吧,我聯(lián)系好了,請他們把門打開。金寶就在那兒,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石臼漾濕地就在附近。新塍塘流過來的水,經過這片改造過的土地,經過植物和土地的凈化、過濾,再輸送進水廠。濕地以前是開放的,這些年人多,濕地封閉了,建了圍欄,人們不能進入了。

    夜色里,濕地黑幽幽一片,里面有蘆葦與樹木,風帶來喧嘩聲,聲音在描畫黑色,黑色在彌漫和展開。她走在前,腳步匆忙,她的影子被燈光拉長,投在地上。我像個隨從,踩著地上的影子,影子在快速移動。一個簡陋的傳達室,亮著一盞并不明亮的燈,空調掛在外面轟轟作響。她敲門,說明來意,一個瘦高的男人出來,奇怪地端視我們。“跟你們王總說過了。”鐵門被推開,一股陰風從遙遠的一片水面?zhèn)鱽恚睋涿骖a。

    “要小心,里面有蛇。”保安提醒。我的膽怯上來了,但她似乎不為所動。

    月亮從云層里晃出,片片浮云在天上,像是貼在穹頂。我們一人一部手機,蒼白的手機亮光引導著我們。樹葉的喧嘩更甚了,蘆葦叢灰乎乎的,一大片又一大片,時而挺直,時而彎腰。現在整個空曠的濕地只有我們。兩個人,一前一后,或一左一右。第一次置身于這樣的環(huán)境里,我有些不適應。風吹上頭,寒寒的,地里還有低沉的蟬聲和蟲聲,藏匿在草叢或樹叢里。樹影張開在黑暗里,影影綽綽,恍惚又朦朧。我的不安在加劇,怕真有蛇出現在腳邊。手機的光放出去,照到近處,也照到遠處,遠與近不時交織。

    “邊上有開口,狗能夠從角角落落鉆進來。它很有可能在這里。前幾年沒封閉起來以前,我一直帶著它來這里的。”她說著,似乎在為金寶躲藏在這里尋找理由。這是一個合適的理由。

    “金寶,金寶。”我開始叫。我一叫,她也開始叫。呼喚聲此起彼伏。

    她的行為越來越與她的身份不符,也與常人迥異。為一條狗不至于如此大動干戈吧,但她似乎到了失控的邊緣。眼前這個人更像是個普通的工廠女工,正撩開一叢叢低矮的灌木,把頭低下去,鉆進樹叢的縫隙。“貓死的時候很機靈,不會死在家里。它會出去,找一個地方靜靜地死去。金寶也可能有這種想法,它不想連累我們。它肯定是這樣想的。”

    這是一種離譜的想法,我實在摒不牢,脫口而出:“怎么可能?這是你一廂情愿。”一說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以為她會生氣,結果沒有。“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我一直在胡思亂想。”

    走到岔路口,濕地一大片水面露了出來。水面是灰色的,在月色下寧靜,泛白。有一層淡淡的霧氣在升騰,水域中央有蘆葦叢,分散著,又似乎連成片。一只夜鳥聽到響聲后躥起,猛拍翅膀,嚇了我們一大跳。它貼著水面騰起來,在蘆葦叢上空消失。現在,兩個她在交織、混合,變得不可調和。一個是面對綁架,流露出鎮(zhèn)定和坦然的她,另一個,則是面對一只狗流露出膽怯的她。好像不是同一個人,又恰恰是同一個人。我覺得是我出了問題,出了什么問題呢?我不清楚。黑暗中的她,一會兒鉆樹叢,一會兒又對著空曠在叫喊。聲音迅速被這個黑洞洞的夜吞沒,變得縹緲而不真實,化成空氣和塵埃的一部分。

    灌木叢里傳來聲響,像是什么動物跑過,能聽到腳步聲和摩擦樹枝發(fā)出的沙沙聲。“金寶,金寶。”她朝那片區(qū)域奔去。我沒跟上,她腳步飛快,背影融了進去,變成灌木叢的一部分。她消失了。她與灌木分不清彼此了,只有呼叫聲還在其中。

    幾分鐘過去了,沒動靜,連叫喚的聲音也靜止了。

    霧氣在加大,蟲子在淺聲低吟,有幾片螢火蟲群掠過草叢。“阿蓮姐,阿蓮姐。”我叫,腳下全是草,草包圍了我的鞋。草尖子頑強地鉆進襪子,刺痛我的腳背。手機的光撕開灌木叢的幽深,葉皮貪婪地吸收著光澤。我找不到她。光牽引著我,我不停地叫,卻得不到任何回音。

    樹枝摩擦衣服發(fā)出很大的聲響。我擔心蛇,還不停地拍打樹枝,盡可能弄出動靜來。

    光終于在一條溝里逮到了她。她跌進了干溝里。她在動,連身上的肉也在顫。

    我伸出手去拉她。她那柔和帶著哀求的目光就在我眼皮下面。我握到了她軟軟的手,一提,她上來,但很快又滑了下去。她再次墜入被草叢包圍的干壕里。我用更大的力氣猛一提,她一頭撞進了我懷里。她抱住了我,同時還有哭聲。她在哭。她緊緊地抱住了我。

    “好了,現在好了。”我寬慰她。她抱得更緊了。兩只手臂從我的腰里轉移到脖子上,緊貼住我。我聞到了她頭發(fā)的氣息,那是一種我全然陌生的氣息。哭聲更響了。“原諒我,原諒我,一定要原諒我。”她喋喋不休,始終沒有松開。我試圖抖落她的手臂,她卻抱得更緊了。

    “我太愛金寶了,它死了,肯定死了。”我看不到她的臉,她的臉在我的臉右側,只有熱氣在我耳邊浮動。

    “要接受這個事實。好了,松開我,我都喘不過氣了。”

    “我不松開。讓我抱一會兒,再抱一會兒。”

    她開始親吻起我,吻我的臉、鼻子,還有嘴唇。我被嚇壞了,全身僵硬。

    到處都是樹的影子,高矮不一,疏密不一,它們仿佛在看著我們。風穿過來,纏著,我覺得那是在嘲笑我。世界凝住了,一動不動。心好像不長在我身體里,甚至我這個人都不存在了。我成了一個幻景。隨著親吻的加深,這份幻景感更明顯,更持久了。“我喜歡你,一直喜歡你……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我拼命搖頭。手里的手機燈還亮著,斜斜地探進樹葉間,那道光讓樹葉變成了碎片。

    “我們做情人吧……”她竟說出這樣的話。

    不知是如何擺脫她的。我躍過溝壑,落荒而逃。樹枝纏住我,拉扯著我,我還是沒頭沒腦地往前。地上坑洼不平,甚至還扭到了腳。跑出這片灌木叢時,我大口喘著粗氣。一個像我媽這樣年紀的人,竟然對我提出了這樣的要求。我一丁點的想法也沒有,連一絲的念頭也沒有過。看來真是大意了。

    起霧的水面上潮氣裊裊,不成形,正源源不斷地朝我涌來。一群螢火蟲在舞,在樹叢的上方閃閃發(fā)亮,又像是一直掛在那邊。它們仿佛也在圍觀我。像是剛經歷了一場地震,帶著震后的余波,我從慌亂、膽怯中奔逃而出……

    8

    音符中止了,屬于她的薩克斯不再奏響。她再也沒來,我也沒聯(lián)系她。想去看她又糾結,我跨不出這一步。

    有一回,我去省城辦完事,開車回家。打開收音機,我聽到里面有人在朗誦,讀的是《愛蓮說》,我馬上聯(lián)想到了她,于是凝神聽了好一會兒。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我時常會想起她,不是那種戀愛般的想,而是一種家人般的想。她的音容笑貌,她的表情神態(tài),她對我所做的一切。她活得與眾不同。我仰慕她、崇敬她,然而,親吻毀了這一切,也讓我無法再面對她。她與我媽同輩,我最多只能尊稱她為姐。這是極限了,每個人身上都是有極限的。當然,我還是止不住想她,想得有點天真,也很滑稽。

    她的那些門店還開著,生意依然火爆,有關她的消息都是從別人嘴里傳來的。我就想象她一個人坐在小隱地,欣賞著畫,或聽著音樂。她不會因為我而改變她的生活方式。她靜坐,安寧,內心喜悅,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她優(yōu)雅極了,就像濕地里純凈的空氣。我真的非常欣賞這一切,也希望與她交流。然而,現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夜幕落下,籠上四周。這一天,輕風和煦,樹梢被柔和地搖動。我突然想去看她。說不清原委,就是想過去看上她一眼,像以前那樣說說話。如果能回到從前,那該有多好。她就像我姐一樣,處處為我張羅,照顧我,關心我。在我的人生歷程中,從來沒有這么一個人,以后也絕對不會有這樣的人了。她是親切和美好的代名詞。上帝安排她出現就是這樣的目的,我是這樣認定的。

    我還是去了。晚上七時左右,帶著我隱晦的目的。濕地邊的青蛙偶爾在歌唱,這讓久居都市的我聽起來新鮮又刺耳。

    小隱地臨河,白色的墻,暗紅色的瓦片,中西混搭的風格。這是一片藝術之地,是我神往的地方。此刻,我看到了里面的光亮。這樣闖進去總有些突兀吧,我想先在微信上告知一下。

    打開微信,找出她。我發(fā)現,她居然把我拉黑了。

    我心里一片茫然。是啊,我為什么要來這里呢?我到底是為什么呢?……站到圍墻邊,墻不高,但里面的竹子和假山擋住了視線。她在,她肯定在。屋子的尖頂仿佛觸手可及,她應該就在客廳。我徘徊著。

    到門邊一推,印著藝術圖案的鐵門竟然開著。門沒關嚴。

    心里有點膽怯,好像我是小偷一樣。我感受著我的腳步,腳步是輕的,怕踩出了響聲。我聽到了水流聲,也看到了夜色里開放的花朵,還有陣陣花香。夜模糊,不清晰,沒有像上一次亮起來的夜燈。我一抬頭,看到了客廳玻璃后面的人影。應該是她。她占有著這間屋子,這個空間在華麗綻放。她吸吮時間的甘露,一個人馳騁在她自己無邊的疆域。

    我悄悄靠近,一點點,又一點點。影子更近了,在一道薄窗簾的后面。

    猛地聽到了狗叫聲。金寶,真是金寶,它竟然回來了。它正朝我沖來,怒氣沖沖,叫聲暴戾。我抽身,朝鐵門跑去。它追得緊,發(fā)了瘋一樣,似乎快咬到我的腳后跟。腳踝能感受到那家伙的氣息了。飛起一腳,我踢了過去。它被踢到了,嗚嗚叫,在地上打滾。我亂成一團,心里在說對不起,腿卻跑得起勁,樹影、盆景、假山,全擠一塊了。

    我撞到了花架子,架子倒了,花盆碎了,巨大的轟鳴聲騰空而起。手忙腳亂,人身慌張,當我奔到圍墻門口,快拉那道藝術鐵門時,我下意識地往回看了一眼。

    我看到了她,就在客廳門口,燈光之下。她的眼神是好奇的、詫異的,很快就暗淡了。我們的目光對視了一兩秒鐘。

    對方的目光是陌生的,帶著冷漠,也帶著懷疑和不確定。

    金寶還在朝我奔來,帶著憤怒。“金寶,回來。”說完,她快速轉身,回到了室內。她竟然沒與我打一聲招呼。

    金寶真的停下了腳步,恍然凝視我。我站在圍墻邊,竟忘了去拉門。

    9

    再見她是在一年多以后。

    我在抖音上點開一條視頻,中國最具價值服裝品牌頒獎典禮。愛之蓮服裝竟獲得了設計獎。當主持人說完愛之蓮時,我心里愣了一下。看到了她,穿著一件白色套裝,頭發(fā)微卷,臉端莊,有神韻。原先我以為她會變老,面部松弛,結果沒有。她依然神采奕奕。

    她款款走上臺,接過獎杯,高高舉起,朝空中揮動了幾下。她是老練的,即使站在舞臺上也有風度,能把舞臺壓住。

    對著話筒,她發(fā)表即興演講。我的腦海里亂糟糟的,她在講什么,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我記起了她每一次走進培訓教室時的情形,她從那扇門里進來,身影倒映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我竟產生了一種狂想,希望她哽咽,忘了詞,說不出話來。然而,她的嘴一直在動,似乎很流利,很有節(jié)奏。

    我一直盯著她的嘴,它在動,在屏幕里動。最后,它不動了,她再次高舉起獎杯,來回地搖動著。

    音樂響起,彩屑飄揚,落在她的肩頭,落在寬大的舞臺上。

    生活開始回歸平淡,盡管還有培訓班和俱樂部的事,但我更喜歡獨處。我發(fā)現,我向往莊姐那樣的生活,想過上一種和她一樣的生活。我在一個叫棲真的地方找了塊地,開始造一間小隱地。我再也見不到她了,這一輩子也不可能,但在我內心深處,她一直在,就在那里停泊、永駐。想趕也趕不走,想攆也攆不了,就像水里的月亮。那是月亮嗎?是月亮,但不完全是,又肯定是。我連建造的式樣也是仿造她的,我就是這么做的。

    年底,世界互聯(lián)網峰會在烏鎮(zhèn)舉行,組委會給我發(fā)來邀請,讓我去為嘉賓表演。我很興奮,這是我的榮幸啊。為了吹好曲子,我練習了好久。

    表演放在晚上,偌大的會場擠滿了人。前面有舞蹈,有流行歌星的演唱。輪到我時,我提著薩克斯上臺,臺上只有我一個人,底下全是人臉,中國臉,還有外國臉。我吹《下雨的時候》。吹的時候,我想到了她,仿佛她就在眼前,仿佛為她而吹。

    雨在下,猛烈的雨,舒緩的雨。雨滑落形成流線一樣的線條。雨在翻飛,把整個天空撐滿……

    我想到的便是她,那個霧里看花般的人物,那個堅強又脆弱的形象。

    我落淚了。淚流下來,跌在了金屬管子上,化成了另一種音符和暗號。我全情投入。

    臺底下掌聲雷動,人們都站了起來。他們?yōu)槲夜恼啤⒓饨小4盗T,我站在那,一時沒回過神來。淚還在淌,直到掌聲再度響起……

    但及,浙江桐鄉(xiāng)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文學創(chuàng)作一級,在《人民文學》《當代》《中國作家》《上海文學》《花城》等刊物發(fā)表作品三百余萬字。作品多次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選載,并入選多種年度選本。著有長篇小說《款款而來》、小說集《七月的河》《藿香》《雪寶頂》、散文集《那么遠,那么近》《心在千山外》等。現居嘉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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