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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雨花》2022年第12期|丁帆:南京風景(六)
    來源:《雨花》2022年第12期 | 丁帆  2023年01月11日08:06

    透過現(xiàn)代人眼中所見的表象,依然能感受到隱匿于風景里的歷史傳統(tǒng)和情感。這類表象堪稱一個民族不斷增生的年鑒,負載許多世紀以來人類持續(xù)在場的種種印記……

    ——特林佩納(轉(zhuǎn)引自溫迪·J·達比《風景與認同》)

    走在城市中心區(qū)時,我們看到的風景其實很多都算不上人文風景,僅僅是一種城市建筑的風物樣貌,許多居民并不了解這些殘存的遺跡下所埋藏著的歷史,看不見歷史年輪中人性的歌哭與悲歡。

    1964年,一個十二歲的少年正處于一個最頑劣的成長階段,世界觀正在懵懂中形成,他在觀察自然風景和人文風景的時候,往往處在一個朦朧的心理狀態(tài)之中。他看自然風景往往是一種直覺的收獲,是在意識和無意識之間的感官留駐;他看人文風景時也并不具備相應的歷史知識,看到的風物只是物體的表象特征。

    那年九月,我進了光華門中學,心不在焉的我第一次踏進校門,看到操場前那隆起的延綿不絕的殘垣斷壁,才知道那就是被拆了城磚的黃土坡,連坡頂上鋪設(shè)的城磚也成為飛去的黃鶴。坡上長滿了青草和灌木,蟋蟀和知了鳴叫不止,其鳴也哀,我站在城頭,盡管未產(chǎn)生出“城破土堆在,墻春草木深”的歷史慨嘆,卻也感到無盡的荒涼。

    光華門殘垣城頭上荒蕪一片,雜草叢中被人踩踏出的一條小徑蜿蜒向東而去;西面就是被拆去的城門舊豁口的斷壁,城堞已逝;南面外城墻腳下散落著零星沒有被拆完的城基碎磚;護城河邊稀稀拉拉的岸柳并不成行,卻也有些綠意,水波不興,仍有“潮打空城寂寞回”的古意。

    俄而,你突然會在岸柳之下發(fā)現(xiàn)一片綠茵茵的青草地,平添了護城河邊的幾分活氣。如今遙想起來,昔日巍峨壯麗的正陽門城墻,在1960年代初已經(jīng)像剝?nèi)チ巳A麗外衣的資深美女一樣,在殘陽夕照下,肌膚皴裂,傷痕累累,留卻一抔黃土朝天闕的凄楚。美人遲暮,城郭不再,風景這邊獨殤。

    光華門中學是一所初級中學,校園簡陋,只有大半邊圍墻,南面的城墻就是一堵高高的天然屏障,除了西面的圍墻一直延伸到城墻根外,北面臨街的圍墻只修了一半,大門向東有一段與操場連接的地方根本就沒有圍墻,那里有一塊似乎沒有歸屬的飛地,比魯迅筆下的百草園要大了許多倍,既沒有菜畦,也無廠房,成為學生們踢球玩耍的第二操場。我們常在夏秋之交去那里捕捉那種類似北方孩子玩的蟈蟈,南京土話名曰“叫油子”(學名“暗褐蟈螽”)的蟲豸,更多的是捕捉小小的金鈴子,把它放在透明的白色玻璃小瓶里,晚上放在枕邊,聽它低沉悅耳的歌聲入睡,便是一枕少年秋夢。

    校園里的教學樓只有一棟兩層的樓房,其余教室都是平房,中間隔著一道花壇,外圍冬青,內(nèi)里多為紫荊花樹,待到含苞欲放時,我們總是喜歡用手去將她擠開,翌日再看,那花朵卻枯萎了,不免讓人有點黯然神傷。

    那時我心里總是想,這城邊地帶為什么竟然會比城外的郊區(qū)還要荒涼呢?然而,它卻也給我的中學時代帶來了無盡的快樂與憂愁。

    我們初一年級時的教室是一進大門的那四間平房,它們呈一字排開,中間被隔出了一條有屋頂?shù)拇笸ǖ溃覀兂跻唬?)班是從西往東數(shù)的第二間教室,墻體似乎也是城墻磚砌成的,十分簡陋,地面還是磚砌的。一進教室,黑板上方赫然貼著一幅美術(shù)字:外語是階級斗爭的武器。這是1964年南京市中學開始棄俄語而改學英語的年月的一種警示象征,這讓我們大院年長發(fā)小中許多因大舌頭不能發(fā)俄語卷舌顫音者歡欣鼓舞,可惜那些年我們對學習外語的興趣不大,尤其是遇到了一個脾氣好的年輕英語老師,便總是將他當作哥們兒看待,在課堂上出盡了洋相。那時,我們只盼著一放學就飛奔到公園路、御道街、午朝門一帶玩耍。

    一群無知懵懂的少年走在御道街上是沒有任何歷史感悟的,盡管許多同學都住在南航宿舍、五一一廠宿舍和無線電工業(yè)學校家屬宿舍,卻對這一條古都中軸線上的歷史遺跡一無所知。

    走過五龍橋,我們只注意五龍橋菜場旁那個燒餅鋪了,殊不知,那原先就是南京天安門前的金水橋,后來建成的北京天安門前的金水橋與其是同樣的規(guī)制。南京也是漢白玉雕刻龍紋的橋體,毀于兵燹后,汪偽時期用劣等的砂石材料重新修葺,雖然也有龍紋,卻很粗糙,是仿前朝的低劣仿品。

    穿過午朝門的拱門,就覺得里面異常涼爽,雖然有點陰森,卻也愜意,地面上光滑的石條已經(jīng)被磨勚了,光腳走上去舒服至極。

    走出券門,幾座漢白玉砌成的長滿苔蘚斑痕的小橋映入眼簾,橋下一汪千年苔痕綠水綠得有點瘆人,再看,卻又覺得綠得可人。許多年后,我佇立在北京天安門前的金水橋時,馬上想到南京午朝門后面那斑駁陸離的漢白玉橋,因為那時我始終搞不明白南京的漢白玉“金水橋”為何會在背陰的北面,皇帝怎么面對萬邦來朝的人群,卻不知那是通往內(nèi)城宮闕的橋梁。

    出了午門,向北望去,一方方矗立的巨大石柱礎(chǔ)被雨水沖刷得十分干凈,成為游人拍照取景的好去處,我們也常在上面棲息。殊不知,皇宮和內(nèi)宮在歷代的戰(zhàn)亂兵燹中早已被毀盡,尤其是洪秀全改南京為天京后,太平天國拆了內(nèi)城去建造“熙園”天王府,算是徹底毀了明宮樓闕。據(jù)說,1949年解放軍進城后,劉伯承元帥作為第一任南京市長,下令把許許多多宮殿大石柱礎(chǔ)埋在了御道街兩旁的地下,午朝門里面的石柱礎(chǔ)僅僅是遺存的少量一部分,難怪南京航天工業(yè)大學在搞基建時挖到了它們,這是劉市長無意間保護了文化遺存。

    “我們走在大路上,意氣風發(fā),斗志昂揚”,唱著那個時代的戰(zhàn)歌,我們?nèi)徊恢约鹤哌^的大道曾經(jīng)有過的歷史輝煌,從光華門(正陽門)一直到明宮的后宰門,那是明代皇城和內(nèi)宮的中軸線,是文武百官每日上朝的通衢。更不知曉,朱棣篡權(quán)后遷都北京時建立的皇宮就是照南京內(nèi)城宮殿的圖紙藍本建造的史實。

    多少年后我才知道,北京故宮和南京故宮的規(guī)制雖然相同,北京的明宮卻更加奢華遼闊,建筑更加雄偉壯麗,因為它的面積是南京宮殿的四倍,連中南海、景山公園都囊括進去了。1980年代初,我在人民文學出版社隨葉子銘先生編輯《茅盾全集》時,得到去中南海參觀的機會,在此之前,一個疑問在我腦海里盤桓了很多年:中南海不就是一條河嗎?為何稱“海”呢?直到去了內(nèi)蒙古大草原,看到一片濕地也稱為“尕海”,便明白了缺水地區(qū)對于水的渴望與尊敬。

    南京北京這樣的封建時代皇宮,鑄就了中國城市風景線的一種傳統(tǒng)建筑風格,將大屋頂建筑風格推到了極致。在日本東京、京都和奈良等城市,我所看見的大屋頂樓宇遠不及中國兩京的雄偉壯麗,更不用說在韓國首爾所見到的大屋頂建筑風格的廟宇,其格局之小,簡直就是兩京大屋頂建筑的微縮版。

    如今封建社會已然崩塌,但是,那份深刻的歷史眷戀卻久久留在了人們的記憶深處。當工業(yè)文明和商業(yè)文明悄無聲息地侵襲一個城市的建筑風格時,時代的年輪會將這種眷戀從歷史中抹去嗎?當我在日本看到許許多多的仿漢唐建筑風格的大屋頂寺廟時,仿佛看到了一千多年前,日本和朝鮮作為“下朝”對“上朝”的景仰之情,這種情緒倘若只是出于對歷史的尊重是無可厚非的,然而,將沙文主義的情感鐫刻在現(xiàn)代文明世界教科書里,卻是對人文風景的一種誤讀和褻瀆。

    1990年代,我寫過一系列描寫城東南風景的散文,那是“醉景之翁不在景,在乎文人士子氣節(jié)也”。如今再寫這里,我不想重復這樣的老套,只想從城市風物歷史年輪中顯影出風景與人、風景與自然的關(guān)系,由此解開自己胸中的塊壘。

    想起宋人蔣捷那首《虞美人·聽雨》,便平添了幾分惆悵與感慨:“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雖然我們在少年時代根本就不懂什么“紅燭羅帳”,當然,那時也不允許有絲毫這樣的“犯罪”思想,因為這都是腐朽的封資修的東西,只有后來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人生滄桑以后,我們才會在人文歷史的風景中因沉思人性而失眠。

    雖然少年時代看到的午朝門遠非初始的午朝門,但是對于一群懵懂的半大小子來說,那已經(jīng)是玩耍的最好去處了。且不說御道街兩旁鱗次櫛比的樓宇宮殿早已蕩然無存,就是當年的五孔門券也只剩下了三孔,所謂“城門五闕”才是皇家氣象,那兩闕宮門是何時何人拆除的呢?

    1960年代的午朝門并不熱鬧,除了我們這些頑皮的學生將它作為無趣中的有趣處外,也是年輕男女夜晚幽會之處。那個時代,每家每戶的住宅都十分擁擠,加上子女又多,青年人談戀愛選擇此地也是理所當然。住在南航、南京無線電工業(yè)學校和511廠宿舍的同學常津津有味地描述他們在夜晚目擊到那些“狗男女”做茍且之事,故意大呼小叫逼著他們提著褲子狼狽逃竄的惡作劇,羞得我滿臉通紅。在這種惡俗的風景中,存在兩種深重的罪孽:做茍且之事者罪孽深重,而窺視恐嚇茍且者的人罪孽也不輕。而四年以后,當我插隊到農(nóng)村,看到一個農(nóng)村小伙子打散狗交場景的“惡俗”時,一個老農(nóng)民的一句“不作興”的樸素話語,讓我頓悟了人的自然屬性是無法用一種簡單的觀念公式來推衍的。狗尚且如此,況乎人也。不過,那將是我在《鄉(xiāng)村風景》中描述的內(nèi)容了,此處不贅。

    如今的午朝門成了中老年跳舞狂歡的好去處,那里的草坪已經(jīng)被紅男綠女的廣場舞步踏平,重新修葺過的午朝門已然沒有少年時代那種略帶憂郁的陰森了。在敞亮的門券中,遠去歷史的背影已經(jīng)無人理睬,那個封建時代的輝煌已然被及時行樂的商業(yè)文化氣息沖刷得一干二凈,雖然那石板行道依然光滑可鑒,卻鮮有人在歷史中沉思。

    過了午朝門,向北用圍墻圈起來的一大片大操場,就是現(xiàn)如今用紅墻圍建起來的明故宮遺址。那時沒有東西兩條車道,偌大一片荒地,里面全屬華東軍區(qū)教練場,亦是1960年代軍隊“大比武”的演習比賽場所。班上一個同學經(jīng)常帶著我們通過崗哨進去踢足球,因為他爸就是教練場場長。

    我們在里面歡快地玩耍,并不知道那里便是六百多年前的內(nèi)宮所在,我們一腳踢進的球門,說不定就是東宮的偏門。我們躺在深秋夕陽灑滿的斑駁草坪上休憩,望著西邊天空中逐漸暗紅的晚霞,早已把家庭作業(yè)扔到了九霄云外,擔心著晚上如何向父母交代。

    到了初中二年級的時候,也就是1966年,我們班上轉(zhuǎn)來一名家庭背景與民航局有關(guān)系的同學。瑞金路一帶那一片荒涼的土地上,有一間孤零零的平房,門朝東山墻中間開,這就是這個同學的家。我們?nèi)ニ易隹停奶熘啵弥@里是國民政府于1927年修建的飛機場遺址,怪不得門前還殘存著一節(jié)長長的水泥跑道。多少年后,當我看到那張1927年建造的明故宮機場俯瞰圖的時候,證實了如今的南京中心地帶曾經(jīng)是一個有故事的飛機場。現(xiàn)在的瑞金路小學里還遺存著一百米的飛機跑道,在整整93年前的1929年8月7日,南京民用航空的第一個飛機場在此誕生。于是,許多歷史故事在這里發(fā)生了。

    1931年11月19日,詩人徐志摩從這里起飛,由此結(jié)束了一個詩歌時代;1936年12月西安事變后,張學良送蔣介石回首都,在這里降落后遂被扣押,開始了長達幾十年的囚禁生活;1937年日軍占領(lǐng)南京時,這里成為日軍的空軍基地,豢養(yǎng)了一個偽中央政府時代;1949年4月23日解放軍占領(lǐng)南京時,中華民國代總統(tǒng)李宗仁從這里登上“追云號”啟航飛離舊都,那是一個朝代的最后一抹夕陽風景。

    看到兩個羊倌趕著一群羊大搖大擺地通過1939年飛機場跑道的照片,我訝異于民國政府散漫無序的管理水平,也驚訝他們的自由散漫的荒唐。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人文風景。

    當年,我們在同學家門口還能看到荒草叢中留下的飛機場跑道的殘斷遺徑,而如今,這一帶早已被滿目的樓宇所覆蓋。

    中學時代,印象深刻的自然景觀常源自春游、秋游和下鄉(xiāng)支農(nóng)活動,這些都是當年教育部的規(guī)定項目。除此而外,我們自發(fā)的“一日游”活動通常是見機而行的。

    在南京,去自然風景區(qū)當然首選中山陵。民國時期,為迎接孫中山的靈柩入葬中山陵的奉安大典,南京的行道樹是從國外進口的法國梧桐,從首都大道一直栽種到紫金山腳下,從此,歷史給南京留下了一道城市的靚麗風景線。南京早早就被譽為中國的綠化城市,可能就是因為這林蔭大道給旅人留下的深刻印象吧,雖然每年飄揚的花絮讓人不堪忍受,卻也是為壯麗風景不得不付出的代價。但是在當年,我們“少年不知景滋味”,對中山陵的壯麗視若無睹,反而對那些原始的自然景觀更感興趣。我們喜歡赤腳沿著中山陵植物園那條保持著原始風貌的小溪流順流而上,翻開被溪流沖刷得光滑圓潤的石頭,去捕捉小螃蟹。春天的溪水泛出的寒意,并不能遏制一個少年探索自然的好奇與愜意。

    那時,我們對祭奠孫中山先生的歷史人文意義同樣沒有絲毫感覺,而是比賽誰先一口氣拾級跑上四百多級臺階的中山墓,在半山腰用手掌窩成喇叭狀,大聲喊山,欲聽紫金山的空谷回音。

    我最喜歡的去處則是音樂臺,環(huán)繞的長廊,分割成塊狀的斜坡上的綠草坪,水池和噴泉,舞臺和照壁,都充滿著童話般的情境,讓我想起童年搭積木時對西方建筑產(chǎn)生的迷戀。多少年后,當我踏入歐洲城市時,深深地被人工建筑風景與自然風景巧奪天工融為一體的藝術(shù)奇觀所震撼,尤其是文藝復興時期的巴洛克風格和洛可可風格,讓人仿佛走進了童話般的世界,而在南京,也許只有音樂臺才能讓人感受到自然和人文優(yōu)美融合的藝術(shù)性。

    躺在那樣充滿詩意的草坪上,我們打開1960年代簡陋的鋁皮飯盒,猶如阿里巴巴打開了藏寶的大門那樣欣喜。那時,我們并不知世上還有一個叫作潘多拉的盒子。那是一個仍然饑餓的年代,一個家庭的貧富,打開飯盒就一目了然:多數(shù)是燒餅油條加上兩個煮雞蛋和蘿卜干,就著水壺里的涼水,能夠飽餐,已然是豐盛的高級午餐了;極少數(shù)奢侈一點的是幾只圓形雞蛋糕,加上一瓶牛奶和幾顆巧克力;最差的就是白米飯加上一些無肉的炒雪里蕻。

    靈谷寺最陰森寂靜,高大的松柏遮蔽了陽光,孩子們喜歡那里的夏天,蟲鳴鳥叫,空氣清新,涼爽宜人。在樹下小憩,唆一口“馬頭牌”赤豆冰棒,聽空谷鳥鳴,心曠神怡。

    那時我們并不知道這里有一個名人墓群,對譚延闿和鄧演達二人規(guī)模盛大的墓冢毫無感覺,更不知曉靈谷塔乃北伐革命軍將士的紀念塔。因為我們不懂歷史,只有兩三年后他們的墳墓被毀,才知道這些人乃是“可恨的國民黨人”。雖然我們經(jīng)常在這里悄悄地走過,雖然我們在樹蔭下聆聽著蟲鳥的鳴叫,卻沒有聽到一絲歷史的回聲。

    走過美齡宮,聽說宋美齡曾經(jīng)在這里用牛奶洗澡,就確信四大家族的腐敗不容置疑了,而對于一群剛剛從饑餓線上掙扎過來的孩子們來說,爭論的焦點卻是:宋美齡洗過澡的牛奶究竟能不能喝?面紅耳赤的爭論是建立在共同的價值基礎(chǔ)上的,那就是,牛奶總不能倒掉吧!一方的觀點是,洗腳洗屁眼的牛奶喝下去太怪異了;另一方的觀點是,加熱消毒后喝下去肯定沒問題。再后來,我們在報紙上看到了美帝國主義因為通貨膨脹,資本家把整桶整桶的牛奶倒進河里的新聞,更加堅信這種反人性的行為是一種深重的罪孽。于是,路過無梁殿時,在黑黢黢的屋子里,看到許多人打著手電筒在看墻上鐫刻的所謂國民革命軍烈士的名錄,便不屑一顧,拂袖而去了。

    我們最喜歡爬野山,但卻懼怕傳說中的紫金山上的狼和野豬,于是便成群結(jié)隊地去爬山。隊伍從山腳下一字排開,一聲哨響,順著了無人跡的草叢、灌木和高大的樹木,向上奔跑,一口氣就爬上了四百多米高的頭陀嶺。站在南京城的最高處,在沒有高樓大廈的時代一覽眾屋小,頓覺自己高大起來了,便滿懷激情地歌詠起詩句:“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這樣的靈魂吶喊就是這樣植入我們這一代人靈魂深處的。

    春游去玄武湖也是一種規(guī)定動作,那里的景色是古人改造過的自然風景,徜佯在這種半自然半人工的曾經(jīng)的皇家風景區(qū)里,最感興趣的當屬去湖里劃船了,但那時的中學生囊中羞澀,于是,大家湊份子集錢買舟下湖,在《讓我們蕩起雙槳》的歌聲中瘋狂劃動單槳。對水的親近似乎更貼近南方少年的心,除了去中山陵的二道壩寬闊清澈的河水中游泳,以及偶爾去過一次紫霞湖,經(jīng)常有人溺水而亡的新聞讓我們不敢造次,一次經(jīng)歷也就滿足了少年的英雄心,成為吹噓的本錢。其中,最難忘的是我們?nèi)ツ暇┙紖^(qū)高橋門支農(nóng)時劃船的經(jīng)歷。

    打著背包,我們步行了二十多里地,來到高橋鎮(zhèn),現(xiàn)如今它是南京江寧區(qū)離南京中心地帶最近的郊區(qū),當時卻是一個十分簡陋的村鎮(zhèn)過路通衢。這里的水系是外秦淮河的一個支流,離我家的直線距離只隔一個大校場,在我家窗口看這外秦淮河的遠帆猶似咫尺之遙,但是路程卻很遠,因為公路須得繞上一大圈。

    背包剛放下,我們就急著去看這座公路橋,所謂高橋,就是一座單孔橋懸在深深的公路之下,我們就住在橋邊的倉庫里。我第一眼就瞧見了那條拴在橋下的小船,約上一個要好的同學拾級而下,直插河底,我們興奮地用竹篙撐船,學習成績一般,玩耍時卻絕頂聰明的我們,不到一個小時就熟悉了船性,能夠用篙撐船了。我們激動地穿過橋洞,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孤鶩落霞時分,遠處白帆點點,落日的余暉把岸邊的男女身影勾勒出金色的輪廓,看著站在橋頭坡畈上的全班同學正在用大木桶盛著晚飯粥,我倆驕傲地揮手致意,那一景象從此定格在我腦海中。

    我們住在四面透風的倉庫里,倉庫中間用蘆席一分為二,外間住男生,里間住女生,一水兒全是稻草鋪就、蘆席作墊的大通鋪。男生這邊的門口放了一只大糞桶,晚間起夜,那激越的銀瓶乍漿沖浪聲,劃破了屋內(nèi)的寂靜,讓我這個夜間有一點響聲就轉(zhuǎn)輾反側(cè)者罷聽不行,欲怒不能。這邊沖浪余音未平,那邊夢囈女聲又起,好不容易歸入死寂,俄頃,那磨牙聲驟起,攪得周遭不寧,仿佛進了鼠窩……

    東方既白,旭日東升,喝完稀粥,我們?nèi)ヌ镩g勞動,“喜看稻菽千重浪”的風景已經(jīng)不能勾起少年的觀賞欲望了。捆稻把、挑稻把、拾稻穗的農(nóng)活雖不是什么重體力活,卻也讓我們這些城里的少爺小姐感覺極度疲憊,倍感時間漫長難熬,尤其十點鐘過后,肚子里的兩碗稀粥早已消化殆盡,只能盼望著,盼望著那收工的鐘聲響起。終于,鐘聲響起了,男生狼奔豕突般地沖進橋邊的食堂,餓鬼似的搶飯吃,體育委員實行定量分配,吃完了自己那份后,大家仍然覺得肚囊空空如也,體育委員說,早上還剩一點稀飯分給大家,人們望著大鍋里的一層厚厚的鍋巴,頓時,眾生敲起了飯盒,齊聲高呼起“要鍋巴,不要冷稀飯”的口號,因為其時全國大游行的口號就是:“要古巴,不要美國佬!”于是,會鬧的孩子有奶吃,每人分得一塊城里人沒有吃過的大鍋飯里金黃色香脆鍋巴,如阿Q似的,心滿意足地離去。

    一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離開南京郊區(qū)時,我?guī)е鴱暮永锊稉频降男◆~兒,裝在敞口罐頭瓶里帶回家,那魚很快就死去了,但少年心中的那高橋門風景,卻始終不死。

    丁帆,南京大學文學院資深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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