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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遠鏡
    來源:《雨花》 | 次仁羅布  2022年10月20日13:07

    “普次仁的腦子有點問題!”村子里的許多人在背后這樣說他。

    當然,這些風涼話也傳到了普次仁的耳朵里,但他全當成耳邊風,從不跟他們進行解釋,或用行動證明這種想法是錯誤的。普次仁一向我行我素,很少跟村人說過多的話。

    每天天剛亮時,他就趕著六十多只羊,從民房逼仄的黃色土墻中穿行。羊兒把整個巷子添塞的滿滿當當,像一大朵白云輕盈地向前飄移。普次仁看到這種景象,心里滿是喜悅。他知道這些羊群穿過巷子,就會散開過去,那一大朵的白云會裂變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云朵,漂浮在這片沙石的貧瘠土地上。

    他背個黑色的雙肩包,里面除了中午的口糧,還放著一本書和一把小鐵锨,到時這本書就是他這一天最好的伴侶。

    前方又有一群羊在等待著,普次仁驅趕的羊與它們匯流到一起。

    看守這群羊的女人對普次仁說:“我把羊兒交給你,讓你辛苦了!”

    “大姐,我會照顧好它們。”普次仁簡短地回答。

    女人想沖他笑一笑,可是普次仁懶得看她一眼,揮動手里的鞭子繼續(xù)向前,把清瘦的背影留給了女人。

    女人黝黑臉龐上的燦爛笑容瞬間被凝固,嘴角輕輕上揚。她邁開雙腳,扭動腰肢,向著不遠處的土坯房走去。女人心想:哼,你這腦子有問題的人,考不上學才回村里放羊的。村里跟你一起的那些個學生,有的在地區(qū),有的考到拉薩去了,就你一個人倒霉蛋。每次你都這樣繃個臉,好像我們欠了你什么,放牧費我們可一分錢都沒有給你少過!女人越想心里越不舒服,這清晨普次仁把她的心緒弄得極其糟糕。

    普次仁身后的村子里,每家都飄升起淡白色的炊煙來,屋頂一面面紅色的國旗在輕輕飄蕩;對峙的山峰從兩邊綿延伸展過去,峰頂托舉這片瓦藍的天穹;一兩聲狗吠聲從村子里傳過來,立馬又在狹長的谷地里銷聲匿跡。

    普次仁要趕著這一百多頭羊,走兩個多小時的路程,才能到達邊境線線上的放牧點。這里是日喀則市崗巴縣下面的一個小村莊,跟Y國接壤著。

    普次仁驅羊向村后的緩坡爬去,到了上面看到零散座落的幾個土坯房子,有些家門口還停著半新的皮卡車、手扶拖拉機。坡頂前方是個開闊的地方,正前方三百多米遠的地方樹立著一根長長的旗桿,它的頂端獵獵地飄揚一面五星紅旗。對面的山峰頂上白雪皚皚,雪線以下是各種樹木茂密地生長,望過去會給人一種錯覺,仿佛走過眼前這片黃土壩子,雙腳一跨就能走到雪峰腳下一般。羊群向著旗桿奔涌而去,咩咩的叫喚聲撒落一地,普次仁在后面小跑跟過去。

    他要驅趕這些羊群到壩子的盡頭,再順著一條陡峭的盤山路而下,溝底是一個寬敞的谷地,這里有清澈的河水和油潤的草壩。村里的牧人喜歡在這一帶放牧,普次仁卻要再多走一個多小時的路程,進入山谷里,再走到邊界的界碑跟前,在我方的一側放羊。牧人們對他的這一舉動很不理解,一致說他腦袋里缺一根筋。

    普次仁順著河水的走向,向邊境繼續(xù)進發(fā)。羊兒撒開四蹄現出興奮的勁來,那些水靈靈的眼睛里放射出歡喜的光。他們進入山口,眼前洞開的是一片開闊的寂靜之地,綠色在這里恣意妄為,河水的喧嘩聲在半空歡騰,不遠處能看到寫有“中國”兩個紅字的石塊界碑。

    普次仁把背上的包給取下,讓羊群向四周散開過去。等做完這些事情,普次仁向界碑的方向走去。他看到界碑還在原來的位置上時,臉上綻開滿意的笑容來,抬頭望向迎面半山腰上的那座木屋。普次仁猜想那里有Y國的軍人,他們正注視他的一舉一動,或一只冰冷的槍口正瞄準他的腦袋。

    普次仁往回走,從一塊大石頭下取出燒茶的壺,到河水前打半壺水,再從石頭下取出掩藏的干柴點燃,開始煮茶。他坐在沾著露珠的青草上,屁股馬上一陣濕冷。普次仁毫無感覺似的,把目光投向峽谷的最深處,一排排的紅杉樹把他的目光給擋住了。

    以前通過看書,他知道1902年英軍從哲炅 進入甲崗地區(qū),劫掠了當地藏族牧民的五千多只羊和六百多頭牦牛。第二年,榮赫鵬又帶兵越過甲崗邊境侵入西藏,鞭打藏兵,侮辱噶廈地方政府派去的談判官仲譯欽波 洛桑赤列和代本 擦榮·旺久杰布,繼而進兵侵占崗巴宗(縣)達半年之久。

    那時,英軍正是通過這個狹長的谷地進來,后來把崗巴宗的很多土地給霸占了過去。從此,村子里只剩下這么一塊小地方來放牧,要是以前這整個峽谷都是村里人的放牧地。

    普次仁以前聽爸爸說,他的爺爺曾見過那些個英國兵,他們穿著米黃色的軍服,推著大炮扛著槍,從村莊前走過。其中有許多面色黝黑、蓄著胡子的印度人和廓爾喀人。當時村民面露怯色,惶恐地站在屋頂看他們走遠。第二天,又來了很多馱著糧食、彈藥的騾幫,這些人傍晚時就住在村子前面的那片開闊地上,其中有許多人在講藏語,他們都是穿藏裝的哲炅人。他們在一名黃頭發(fā)人的指揮下搭建帳篷,堆放貨物,給牲畜喂水喂食。

    夜晚,一輪殘月和星星在天上亮閃時,村民們像這山谷里經常潛行的風兒一樣,悄然抵近這些人的營地周圍。

    有個腰間別著短槍的大鼻子,驚奇地發(fā)現夜色中這些幽靈一般黝黑的男女時,他的手搭在槍套上,開始嘰哩哇啦地吼叫。

    許多英國兵端著槍沖過來,槍口對準這些黑乎乎的村民。

    村民茫然地望著這些既驚訝又微微發(fā)顫的人和他們手中的槍,露出一口分不清是白還是黃的牙齒,嘴角堆上憨厚的笑容。

    有人從帳篷里提一盞明亮的汽燈沖過來,燈光打在這些黑色的臉龐上。

    那個大鼻子再次驚駭地把槍口對準這些村民,又開始一通亂叫。

    汽燈的映照下,村人感覺這大鼻子就像一頭發(fā)情的公驢,嘴里喋喋個不休,兩只手臂和下半身使勁地抖動。一名村姑見狀,忍不住吃吃地笑,隨后所有村民開懷大笑起來。

    “可憐啊!這頭大鼻子驢正在發(fā)情呢!”村里的一個老人無限憐憫地說。

    騾幫里的哲炅人聽到這句話,捧著肚子轟然大笑。

    大鼻子怔住了。他借助汽燈的光看清楚這些村民手無寸鐵,一臉無辜的樣子。但,他還是舉槍朝天開了一槍。

    “噠——”聲刺破了夜色的寧靜,村人驚恐地望著這個大鼻子,臉上的五官都變形了。

    “噠——”接著又是一聲,這些村民像風一樣一下逃散開,在夜幕里如幽靈一般不見了蹤影。

    第二天,直到那些騾幫開拔走,村民才從土屋里探出頭,陸陸續(xù)續(xù)從低矮的土房里走出來,轉動呆滯的目光,一臉驚恐地向大鼻子的宿營地走去。營地里除了一些紙屑和十幾堆灰燼外,周圍還留下了一坨坨的屎。他們唯一的收獲,就是撿到了一雙黑色的舊牛皮靴。這雙舊靴讓村民們很是興奮,他們一個一個地伸手去摸,然后嘖嘖地稱嘆它的光滑與柔軟。

    “大鼻子們要去哪里?”有人突然這樣發(fā)問。

    “可能是去崗巴宗。”

    “去崗巴宗干嗎?”

    “是去見崗巴宗本(縣長),也許是去赴宴的。”

    人們的目光投向騾幫遠去的方向,此刻,那里除了曠遠什么都看不到。村民的心里有些悵惘,他們之前從未見過黃頭發(fā)、大鼻子的人,更別說大炮了。村民把他們當成了一陣風,想著刮過去后再也不會刮回來的。

    可是,半年過后這些大鼻子們又折返回來,也是經過村子前面黃土坡往溝壑里走去,只是這次他們沒有那么的再趾高氣昂,倒是顯出疲憊和倉惶來。

    村民再次聚到黃土壩子的盡頭,望著這支隊伍從谷地里向雪山腳下奔去。村人很失望,因為這些大鼻子在崗巴宗到底干了些什么事情,他們一概不知。哪怕打探到一丁點消息,對于他們來講是件多么值得夸耀的事啊!

    大鼻子再也沒有來過村子里。

    沒過多久,聽說這些大鼻子在曲米辛果殺了許多藏兵,接著把江孜宗給侵占了,死了許多的藏族人。再后,聽說這些大鼻子跑到拉薩去,達賴佛爺得到消息跑到了蒙古……

    村民們心有余悸地說:“大鼻子只是從我們這邊路過,他們可沒有殺任何一個人。”

    “哦,對了。那天晚上大鼻子還是往天上開了兩槍!”

    “嚇得我的靈魂都差點從屁眼里出來了。”

    “……”

    村民們談論完,為他們沒有惹惱大鼻子而暗暗慶幸。

    可是,這種慶幸沒有能夠持續(xù)多久,甲崗那邊的藏軍被大鼻子給驅趕了過來,這些慵懶的藏兵,一路罵罵咧咧地要走到崗巴宗去,他們的被子、口糧和鋁壺等搭在幾頭騾背上,腦袋上的帽子歪戴著,鼻角沾著暗黃的鼻煙粉,背上的槍托磕在小腿肚上,槍口往上一聳一聳的。村人看見他們趕緊掩上門,等著這些士兵走遠。

    不久傳來消息說,這些藏兵在路上偷搶了牧民的幾頭牛羊。藏兵走后,村人發(fā)現牧場被人劫掠過去,雪山谷地里再也不準踏入了。這時,村民們才咬牙切齒地恨那些大鼻子,想著祖祖輩輩放牧生養(yǎng)的地方,就這樣被人給從眼皮底下搶走,心里的仇恨變成了最惡毒的詛咒,但一切都無濟于事。有些膽大的人試著往山谷里去放牧,牛羊被人扣押不說還挨了一頓毒打,這種事情發(fā)生幾次之后,再也沒有人敢去嘗試了。

    太陽光把谷地里照射得生機盎然起來,鳥聲此消彼長,各種顏色的蝴蝶在曼妙地飄飛。壺嘴里飄出茶香,這氣味涌入普次仁的鼻孔里。他從雙肩包里取出木碗,倒?jié)M一杯清茶,再拿出糌粑袋子和那本《西藏文化歷史通述》 。他把書放在包上,開始解開扎糌粑袋子的繩結。

    簡單的早飯過后,普次仁翻看《西藏文化歷史通述》,讀到了這樣一段文字:

    水兔(公元1903)年的10月份,英軍主動撤出。英國政府使出詭計,提出要通過談判解決邊界爭端,實際上他們這是在為武裝侵略西藏在做準備。他們往日喀則派遣了兩名哲炅人去收集情報,這兩人的違法行徑被發(fā)現,當地宗府(縣府)進行了拘押。英國軍官榮赫鵬知道此事后,向噶廈地方政府提出十天之內將這兩名間諜釋放,并賠償兩千英鎊的無理要求。西藏噶廈地方政府和三大寺堅決予以拒絕,英軍便從崗巴宗搶走了兩百多頭牦牛和許多的財物……

    普次仁讀到這里心里一陣悲憤,掩卷望著那些活潑快樂的羊群。它們在青綠上自由地徜徉,咀嚼鮮嫩多汁的草兒,除了普次仁再沒有人會去打擾它們的寧靜,這樣的日子過得可真是祥和又幸福。

    突然,普次仁好像隱隱聽到汽車的馬達聲,他扭頭望向遠方的黃土坡,盼望巡邏的解放軍從那盤山路上下來。望了好久,也不見解放軍巡邏隊的蹤影,普次仁心里有些失落。當他抬頭望見天上碩大的太陽時,一下明白剛才只是一個錯覺,解放軍平日里巡邏到這兒,一般都是中午的時候。看看這日頭,現在也就十點多鐘的光景。他的情緒一下又平復過來。

    普次仁在這里放牧已經有兩年多了,這期間他認識了王連長、羅排長、丘班長、榮國富、楊軍等許多個解放軍,他們的手機號碼都存進了他的電話里,只要看到y(tǒng)國的軍人靠近界碑或越過界線,他都會立馬撥通他們的電話,解放軍巡邏隊就會驅車趕過來,逼退這些y國的軍人回到界碑的那一頭去。直到y(tǒng)國的軍人悻悻地遠離邊界線,解放軍才會從這里撤離。還有一次,普次仁到看到界碑往我們這邊推過來十多米,發(fā)現后他用手刨土,指頭上劃出了好多個口子,費了很大的勁,才把界碑重新豎立在原來的位置上。得知這件事后,羅排長給他送了這把草綠色的小鐵锨,每次他都裝在雙肩包里,以備派上用場。

    普次仁的這個舉動,讓王連長他們心里很受感動,每次巡邏時都會給他帶些壓縮干糧、餅干、罐頭等,犒勞他在邊界線上的駐守。王連長他們巡邏完,會圍在他的鋁壺旁,喝一杯可口的清茶,聊些他們各自的故事。普次仁用他不太熟練的漢語講他的父親,講村子里的民兵們。有一次,王連長問普次仁:“你怎么跑這么遠的地方來放牧?”

    普次仁不假思索地回答:“這里是我們祖輩放牧的地方,要是沒人在這放牧,別人就會偷偷侵占過去的。”

    王連長聽后眼眶一陣濕潤,干裂的嘴唇抿緊,被暴曬的顴骨上開出了兩坨紫黑色的花。眼前的這名年輕羊倌,頭發(fā)有些油膩而蓬亂,稚氣的臉頰上卻有一對靈秀的眼睛和挺拔的鼻子,給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瘦高而壯實的羅排長接著又問他:“需要我們給你什么幫助?”

    普次仁從沒有想過需要有人幫助自己,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但他看到羅排長胸前掛著的望遠鏡時,突然想到自己要是有個望遠鏡那該有多好,拿著望遠鏡追尋羊子的蹤跡,還能觀察邊界那一頭的動靜,于是他開口說:“我想要個望遠鏡!”

    王連長和其他解放軍都被愣住,他們相互對視,一臉的疑惑。

    普次仁看到他們神情的變化,趕忙解釋說:“我用它來找走散的羊。”

    王連長立馬答應給他送個望遠鏡,但要等到部隊里有人去日喀則市時才能給他弄到。

    現在三個月都快過去了,普次仁卻沒有得到望遠鏡,這讓他心里有些不悅,想著王連長當時只是對他隨口說說而已。到了年底,家里殺幾十頭羊子賣肉后,一定要跟爸爸要點錢,自己到城里去買個望遠鏡,每天放牧時掛在脖子上,那可真是美死了自己。想到這里普次仁的臉上洋溢笑容。

    普次仁初中畢業(yè)后,從縣城回到村子里。家里人問他回來后做什么時,普次仁不假思索地說當羊倌。父親有些驚詫地問他:“你能放牧?”普次仁再次回答:“我們這邊就是放牧為生,我不放牧怎么填飽肚子?”普次仁的父母啞口無語,眼睛盯著他看。

    中學一畢業(yè),同普次仁一起沒有考上高中的幾個同學,曾勸導他跟著他們去拉薩打工,掙到的錢會比務農要多很多。這個提議被普次仁給拒絕了,他要回到村子里,像他的父親一樣騎著摩托車馳騁在邊境線上,守護自己的家園。

    平時他的父親也出去放牧,一周里還要組織村里的民兵,到各山口去查巡個兩三次,看界碑在不在,看有沒有可疑的人出現在各山口,特殊時期還要在每個山口日夜蹲守,有時一個月都回不了家。普次仁父親付出的辛勞也得到了回報,他有幾次到北京和拉薩去領獎,還跟國家領導人合過影,父親成了村民們羨慕和敬重的對象。

    普次仁放羊就是要像他的父親一樣,讓村里人對他刮目相看。

    父親留給他的最深刻記憶就是,父親黝黑的左臉頰上掉著幾根紅色頭穗,藍色的球衣上面套一件白色羊毛衫,外加一件迷彩衣。父親跨上門口停著的那輛摩托車,從迷彩衣兜里取出黑色墨鏡戴上,轉動鑰匙,腳踩離合器,在一陣轟鳴聲中風馳電掣般地沖出去。這一刻,普次仁羨慕地眼睛都瞪圓了。不一會,村子里的幾十輛摩托車,尾隨在父親的摩托后面,揚起一陣黃色的塵土,像一道閃電消失在曠野里。

    等到塵土落定,曠野恢復寧靜時,普次仁心里在說:再過幾年,我也會變成你們中的一員的!這是普次仁向往的生活,但他從未跟父親說,在實現這一目標前,他先要好好當個牧民,這樣他的父親再也不用為家里的羊群而操心。

    普次仁父親有很多故事在村子里流傳,他也聽到過其中的一些。

    曾經普次仁父親在放牧的時候,三個鬼鬼祟祟的人突然走到了跟前。他警覺地丟下羊群向他們迎過去,問:“你們是哪里來的?”

    那些人看到是個羊倌,緊張感立馬消失,若無其事地對他說:“我們是來朝圣的。”

    這三個人背著沉重的背包,臉上一道道汗?jié)n,他們的面像一點都不善。

    普次仁父親靈機一動,又說:“你們都是遠道而來的信徒,先到這邊喝茶,休息片刻吧!”

    這三個人看到這偌大的谷地里,就這一個放羊人,心里的警惕一下松懈下來,跟著普次仁父親走到燒茶的地方,拿出杯子倒上清茶喝。

    他們都穿著輕便的夾克和牛仔褲,腳蹬登山鞋子,兩腿盤繞席地而坐。聊天的過程中,他們的目光不停地往山口那邊眺望。

    普次仁父親心想,看他們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朝圣者,倒像是個出逃者,如果讓他們從前方的山口過去,就能立馬跑到Y國地界,他要想辦法阻止住這些人。

    “這一帶沒有寺廟,看來你們是迷路了!”普次仁的父親試探著說。

    這幾個人聽后怔了一下,其中那個最胖的人接茬道:“我們聽人說這邊有個噶舉派的寺廟。”

    “這一帶真的沒有寺廟,肯定是你們聽錯了。現在折返回去還來得及。”

    這三人沉默了一會,相互遞眼神,其中那個年輕人毫不介意地說:“我們是來偷渡的!”

    普次仁父親臉色一沉,看到他們的目光全聚在他的臉上。于是,他壓低嗓門,悄聲告訴這些人說:“這正前方的山谷里有解放軍的哨卡,你們從這里是過不去的。要逃只能繞到下面的那個山口。”

    “那得要走多久?”胖子急切地問。

    “我們從這里避不開解放軍的哨卡嗎?”年輕人也同時問。

    普次仁父親看出他們開始慌神,壓低聲音說:“避是避不開的,解放軍的哨所就設在剛進入山谷的坡地上,一切一覽無余。你們走到下一個山口,只需要一個多小時,那里可沒設解放軍的哨卡。”

    胖子把杯子里的茶一口喝光,嘆了一口氣,說:“要不你帶我們翻山過去,我們會給你很多很多的錢。”

    “你們看這山全是峭壁,很難攀上去的。要是稍微不當就會墜落下來,連命都沒有。”普次仁父親用手指著前面的山說。

    的確,遠遠望過去,前方的山顯得特別的陡峭,這些人開始猶豫起來。

    那年輕人點燃一根煙說:“不是說只有一個連的部隊在這一帶駐守嗎?這么長的邊境縣他們怎么能顧得過來?”

    “最重要的關口都設有哨卡。”普次仁父親為了不引起他們的懷疑這樣回答。

    “那還是繞道走吧!”那個一直黑著臉,不停抽煙的人這樣提議。

    “你能確保下個山口沒有解放軍?”胖子帶著威脅的口吻問。

    “我們祖祖輩輩都在這里生活,我對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那邊的山路雖不好走,可就是沒有解放軍的哨卡。”普次仁的父親裝作不悅回答。

    “那你送我們到下一個山口。”年輕人說。

    “你們走到下一個山口不會遇到任何一個人。我要在這守著這些羊群,它們走散了我還得給村民賠錢呢。”

    “即使他跑到哨卡去報信,估摸著也要走個把小時,再追趕過來時我們已經進入到下一個山口,早越境出去了。”胖子盯著普次仁父親說。

    “你要是敢出賣我們,后頭一定會有人來收拾你的。”年輕人繃著臉警告。

    “在這我什么都沒有看見,這里只有羊子和我。”普次仁父親怯怯地跟他們說。

    那三人看普次仁父親這般膽怯的樣子,也就不再說什么。他們背上背包急速向前走去。約莫十分鐘后,普次仁父親拿出放在褲兜里的手機,馬上給派出所打電話,把這里發(fā)生的事情報告過去。

    結果派出所的民警驅車趕到那個山口,設下埋伏,將這三個偷渡者逮了個正著,繳獲了價值幾百萬的文物。

    還有一次,普次仁的父親帶著民兵巡邏時,發(fā)現了一名可疑的人。那人遠遠地看見摩托車駛過來,就開始往邊境的山腳下跑。普次仁父親他們追到山腳下,可疑人奮力往半山腰上爬。他們不顧個人安危,分頭進行追擊。可疑人一邊逃一邊往山下扔石塊,滾動的石塊揚起塵土呼呼地從他們身邊飛落下去。見他們一直追得這般緊,可疑人掏出手槍射擊。

    二十多分鐘后,可疑人槍里的子彈打光了,他們把他圍堵在半山腰上。

    可疑人爬得太急,只能彎著腰氣喘吁吁,兩手貼在雙膝上,眼睛里透出絕望來。

    普次仁父親沖向可疑人。

    可疑人把身子扳直,扔下手里的槍,伸手從腰間摸出一把鋒利的匕首來,向普次仁父親刺去,兩人纏斗在了一起。其他人見狀,立馬沖過去,幫著從身后將可疑人緊緊抱住,有人打掉他手中的匕首。經過短暫的搏斗,可疑人被制服了。原來這人是一名越境者,他的背包里裝有很多的違禁品和宣傳冊子。他們把這個越境者捆綁起來,簡單處理普次仁父親手臂上的傷口,騎著摩托車將越境者押送到派出所。

    村子里的民兵在普次仁父親的帶領下,抓了許多的偷渡者,后來他們的名聲傳的很遠,選擇從這里偷渡的人越來越少,邊境村子變得寧靜而安詳了起來。

    普次仁每次想到自己父親的這些故事,心里就覺得特別的榮耀。他希望自己在放牧的時候,也能遇上偷渡者,然后利用自己的聰明把他們給制服。每晚他躺在被窩里,望著窗外那些閃爍的星星時,這樣的幻想就會在腦海里涌現。最后,他在風刮窗玻璃的沙沙聲中,露著滿足的笑容沉潛到夢鄉(xiāng)里。每天清晨出來放牧時,普次仁心里又充滿期待。

    兩只黃白蝴蝶從普次仁眼前飛過去,它們翩翩的身影讓他從回想中帶到了現實世界里。鳥鳴聲又一下在耳膜里聒噪,小羊的咩咩和河水聲接著也奔襲過來。

    普次仁再次望向背后的黃土坡,那里依然看不到活動的人。他預感中午過后解放軍一定會來這里巡邏,說不準那時會給他帶來望遠鏡的。普次仁內心開始激動起來,為了壓制這種亢奮的情緒,他伸手把書拿過來,繼續(xù)往下閱讀。

    潺潺的水流聲和鳥聲在山谷里奏響,各種顏色的蝴蝶像飄落的花瓣,紛紛零落不停,織錦般的草甸上各色花兒笑容綻放。那些羊兒有的低頭啃草,有的斜躺,有的追逐嬉戲……

    普次仁忘情地在文字里暢游,把周邊的聲音和時間的流逝都給遺忘掉。

    當他再次合上書時,已經快到下午三點半。普次仁的眼睛再一次瞟向身后的黃土坡上,那里尋不到人跡,落寞的盤山路彎彎曲曲地垂落。他的眼睛里蒙上了一絲憂郁。

    普次仁起身,向羊群處走去。羊兒看到了他的傷心,它們用純凈的目光來安慰他。

    普次仁有些傷心,他知道這是因為望遠鏡引起的。他再不能指望王連長他們了,最近這些天從中午開始在失望中度過來的。現在他連午飯都不想吃,心頭感到梗梗的。

    普次仁環(huán)顧四周,這片綠色的山谷里就他和這些羊群。他把兩只手的拇指與其它四個手指并攏成一個圓圈,再把兩個圓圈扣在眼睛上,向著界碑方向緩慢移動。

    綠油油的草地、巖石山、木屋、墨綠的樹木、雪峰、藍天,漸次映入他的眼睛。他又從藍天依次慢慢地回到草地上,再將手從眼睛上移開,放置到自己的胸前。

    突然,普次仁發(fā)現對面山腳下有個人向界碑這頭走來,他的心頭一陣緊張。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衣兜里的手機,它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里,眼睛又瞟向不遠處的雙肩包上,那里面有可以作為打斗武器的小鐵锨。普次仁的心這才稍微平靜下來,站在原地望著那個人。

    那個人東張西望,停停走走,還不時吹個口哨。

    慢慢看清那人穿了一身暗紅氆氌藏裝,一只袖子脫下后耷拉在身后,腳上是黑色的高幫靴,右手里攥著一根樹枝條,不緊不慢地向界碑這頭走來,仿佛前面寫有紅色“中國”二字的界碑根本看不見一樣。

    普次仁急速向界碑那頭走去,他要阻止這個人跨過界碑。

    迎面的人也看到了他,臉上立馬現出喜悅來。

    普次仁看清這人跟他年齡相仿,稚氣還沒有從臉上脫盡,烏黑的頭發(fā)垂落到肩膀上。

    “你不能越過界限!”普次仁停在界碑前說。

    “我的牛走丟了,是來尋牛的。”對方一臉真誠地解釋。

    “你的牛沒有到我們的國界里來,太陽沒有出來之前,我就在這邊放牧著。”普次仁說。

    “我在那邊到處都尋遍了,就是找不見。”少年的臉有些蒼白,眼神里全是焦急。

    普次仁再次把兩手并攏,搭到眼睛上,微微張著嘴,往山坡上一點一點地仔細搜尋。界碑那邊的少年,不解地看著他。

    “我們這邊的山上沒有你的牛,我剛才用望遠鏡搜查過。”普次仁把手放下來說。

    “是個花白相間的奶牛,它真的沒有從這兒過嗎?”少年的聲音里透出絕望,眼睛里含著淚水問。

    普次仁的心一下軟了,頭腦里閃現少年的父親訓斥、毆打他的情景,再說自己悶頭看書時,牛會不會闖到我們這邊來。他說:“你是Y國人,所以不能跨過這個界碑。我?guī)湍阍谖覀冞@一頭找找。”

    “我是藏族人。我的曾祖母還是你們村子里的。”少年趕忙這樣解釋。

    “這樣你也不能越過這個界碑!我知道一百多年前,我們是一家人,只是后來你們的地方被那些人給霸占了過去。”普次仁跟少年說。

    少年頻頻向他點頭,嘴唇發(fā)干。

    普次仁接著又說:“我們是好兄弟,我會幫你找的。”

    普次仁折回到自己燒茶的地方,從雙肩包里取出壓縮干糧,提著茶壺和碗,走到少年跟前。他們隔著界碑,普次仁說:“你喝口茶,吃點干糧,我?guī)湍闳タ磁J遣皇桥艿竭@頭來了。但是,你可不能越過這個界碑啊!”

    少年接過壺,盤腿坐在了界碑的那一頭,他眼神里的那份焦躁化成了期待。

    普次仁撇下他,再次向自己的羊群方向走去,還時不時地回頭看一下那個少年。那少年安靜地坐在界碑的另一頭,充滿期待地望著他。

    羊兒不知疲倦地吃著草,那一雙雙靈動的眼睛瞧著他。有只羊還使勁地抖動耳朵,從屁股里排泄出一顆顆黑色的羊糞蛋來,它們落入草叢中不見了蹤影。

    普次仁從羊群中左看右瞧,就是沒有看到牛。他又繼續(xù)往前走,陽光極其強烈,脊背上也冒出了汗水。鳥兒此刻不再聒噪,只有河水依舊在喧囂。

    普次仁準備走出山口,看看山那一頭有沒有牛時,他聽到了低低的聲息,趕緊茫然四顧,又是一聲低沉的聲音。他看到河水邊的草在晃動,就向那一頭走過去。

    一個牛角先從草尖頂了出來,接著看到一個花白相間的牛頭,然后是牛的整個脊背,它站在河水中,半個身子淹沒其間,仰著脖子吃河床上的草兒。

    普次仁看到這頭牛,心里一陣自責和愧疚,當時要是有人趁他看書時偷渡過去,他會全然不知的。這件事要是被父親知道,肯定會狠狠地訓斥他一頓的。他盯著河水里悠哉的牛,有股莫名的氣涌上來,跳入河水里狠狠踢了一腳。

    黑白相間的牛有些受驚,拼命地從河床里逃到岸上,搖動尾巴一副懶洋洋的神情。

    普次仁的氣一下又往上躥,爬上岸來向牛沖過去,心里在罵我給你再來一腳。

    牛像是覺察到了他的憤怒,不緊不慢地向前踱步。牛肚上還是挨了他一腳,這下普次仁的氣好像順了,他沒再踢這頭奶牛。

    普次仁跟在這頭慢騰騰的奶牛身后向界碑方向走去,有時他需要吆喝幾聲,防止它往邊上走。

    少年看到自家的奶牛,興奮地站了起來,但他不敢越過界碑,站在那頭等待。

    普次仁看在眼里,心里一陣竊喜,他有點喜歡這個少年。

    牛穿過了界碑,從少年的身旁走過去。少年臉上一片燦爛,那雙小眼睛快瞇成一條縫。

    “你的牛越境了,還吃了我們這邊的草,我踢它兩腳算是扯平了!”普次仁說完,自己也無緣由地笑了起來。

    “我們是同胞!”少年輕聲對普次仁說。

    “以后我會用心守在這個地方,你的牛就不會越界過來,你也用不著這般著急!”普次仁邊說邊蹲下來脫濕漉漉的鞋子和褲子,然后擰緊水分,晾曬在草地上。

    “謝謝!我得把牛趕回到牛群里去,到那兒還要走一陣子。”少年這樣跟他告別。

    “你叫什么名字?”普次仁光著屁股問。

    “巴桑羅布。你呢?”少年輕輕搖動手里的樹枝說。

    “普次仁。”

    少年蹲下身來把茶壺和碗從界碑上面遞過來,普次仁接住后放在地上。兩人相視笑了起來,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齒來。

    巴桑羅布輕聲對他說:“普次仁,我走了!”

    普次仁目送巴桑羅布向前走去,望著他漸漸變小的背影,心里莫名地傷感了起來。

    巴桑羅布轉過頭來,使勁地向他搖動藏裝的袖子。

    普次仁也向他揮動雙臂。

    巴桑羅布消隱在那片紅杉樹下。普次仁沉沉地跌坐在界碑旁邊。

    當普次仁趕著羊群爬到黃土坡上時,夕陽已從西邊的山頭剛落下去。

    他看到前方的旗桿下聚了一群人,旁邊停著幾十輛摩托車。他在人群里一眼認出了自己的父親,其他人爭相拿只望遠鏡在看前方。普次仁心想,他們手中的那只望遠鏡,肯定是王連長送給他的,這下心情一下快樂無比。他甩動手里的鞭子,嘴里喊著去去,讓羊群給他騰出一條道路來,快步往前沖。

    “是我的望遠鏡吧?”他跑到父親跟前問。

    “王連長巡邏時突然接到任務,沒法到你待的山口去,他讓我把望遠鏡轉交給你。”父親對他說。

    普次仁丟下父親跑到那群人中,一把搶過望遠鏡,舉到眼睛前仔細看前方的雪山,一切近在咫尺,清晰可辨,自己仿佛置身在那里面一般。

    突然,面前的雪山消隱了,他看到少年巴桑羅布生活的村子,那邊的屋頂經幡飄蕩,灰白色的煙子徐徐升騰,溪水邊佇立一座水磨房,旁邊拴著一頭騾子。進入村莊路口的巴桑羅布和那只黑白相間的奶牛,踽踽前行,迎面一群穿著藏裝的小孩鬧哄哄地跑過來……

    有人從普次仁的手中搶走望遠鏡。

    他呆呆地佇立在那里,沉浸在剛剛看到的場景里。

    “天快要黑了,我們回去。”普次仁的父親喊。

    那些人陸續(xù)走向摩托車,騎上去后發(fā)動車子,轟鳴奏響了。

    普次仁卻呆呆地望著雪山一動不動。

    “普次仁腦子真有問題!”有人禁不住這樣說。

    普次仁父親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一行淚水從普次仁的臉頰上滑落,又從他的下巴滴落進這干枯的黃土里,一切悄無聲息。

    (刊發(fā)于《雨花》2022年第10期,責編何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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